”
“這手藝可是我獨家秘方,戰舟都沒嘗嘗過,你是獨一份,”段燁霖笑著把整個都塞他手里:“都給你吃。”
許杭不知道段燁霖用過膳沒有,只怕問他,他也只會說自己不餓。所以他也拿起一點,放在段燁霖的唇邊。
這舉動令段燁霖顯然一驚,怔愣之后才慢慢張開嘴,吃進嘴里細嚼慢咽,仿佛回味許久。咽下去之后,他說:“這山里野味倒是不錯,可是現在大敵當前,你也一定食之無味,等此事過了,再打些野鴿子回去給你吃。”
“大敵當前還想著野味,也就是你了。”
坐了這許久,段燁霖身上干透了,想把衣服穿起來,正巧一側身,許杭瞥見他肩膀后面一個淺淺的印子。
印若上弦月,四小段沿弧而列,和別的蜈蚣似的傷疤一比,秀氣得很,比周邊肌膚顏色灰一點。
像……牙印。
第56章
這印子很淺很淺,雖然許杭與段燁霖早就已經有過不少赤誠相見的行為,但是許杭從未沉溺其中,自然也不會細細看段燁霖的身子。
若不是這清晨日光明媚,段燁霖湊得這麼近,那小小的印子是很難察覺的。
鬼使神差地,許杭伸手去摸了摸:“這疤…有很多年了。”他是大夫,對傷疤的鑒別熟得似親人。
段燁霖偏過頭,他的角度自然是看不見的,軍人身上的傷口都是勛章,大大小小數不勝數。
聽見許杭問他才想了想:“嗯,是很多年了,我想想…那時候我還是在當個軍長吧,得有十來年了。”
“能在你身上留牙印,倒是不容易。”
贊同般笑笑,段燁霖回憶起年少之事來:“那些年動蕩不安,記得一次城內大亂的時候,救人受了不少傷,這個嘛……忘了是被哪個小孩子咬的。
”
“小孩子?”
“大概那時候他是嚇壞了,”段燁霖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記得不是很牢,只是隱約有些印象,“我身上的大傷都記得,小傷卻多數都忘了,唯有這個倒是記得略清楚些,因為那小家伙的牙口可真狠。”
可不是麼,能歷經這麼多年,還和那些槍傷刀傷一樣頑固地留在段燁霖的身上,可知是有多麼倔強的人咬的。
許杭看了一會兒就垂下頭去,復又把自己的大衣褪下,還給段燁霖,道:“一會兒你給我兩匹馬,我先快馬加鞭繞小路回賀州城,約摸等我下了山,喬松也已經從正山門口上山了。”
段燁霖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再派一個人護送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許杭眼神頓時銳利起來,“你留在這里等喬松的援軍,我回城是替你解決后患的。”
此話有危險的信息,段燁霖把大衣丟在一邊,摁住許杭的肩膀,厲聲道:“你什麼都別想,我是司令,帶兵打仗我比你懂。讓你回城你就找個地方好好躲著,別讓袁森找到你!好不容易逃出來,別再去招惹麻煩,聽到嗎?”
“你是要我像個烏龜一樣縮起來嗎?”
“我來處理就夠了!”
“段燁霖,”許杭冷冷看他一眼,不容拒絕地頂他一句,“我不是女人。”
段燁霖一時語噎,他雖是保護情急,但是那種過于大男子的氣度還是傷到了許杭的自尊。
他怎麼忘了,許杭最恨的就是這種事。
一面是出于擔心的煎熬,一面是許杭的自尊心,哪個都不好輕視。想了想,段燁霖委婉勸道:“可你也是我守護的百姓,是可以理所當然躲在城里,不聽槍響,不見流血,讓我去庇佑的人。
”
“不聽槍響?不見流血?”許杭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嘴角滿滿都是不信,“你怕是忘了,我進小銅關的路,就是你用血與槍打下來的。”
“那不一樣……”
許杭不等他說完就咄咄逼人:“躲在城里的不是百姓,那是懦夫。真正的百姓,是會在危險的時候,拿起武器出城應戰的凡夫俗子。”
“那是在城破之后才會破釜沉舟。少棠,我死守賀州太平,一個私心的目的,就是希望你永遠不會落入舉槍自救的地步!”
兩人各執一詞,一時爭得脖子都梗起來。
誰都不肯退讓一步,所以兩個人都偏過頭去,氣氛微微有些僵化,風從二人之中略過,也顯得尷尬。
許杭摸索著軍大衣的衣袖,那里有些破損,邊角還有毛邊,他記得蟬衣好幾個月前就提醒段燁霖去補一補,可是他一忙起來總是忘了,拖著拖著就過了這麼久。
這個人吶……大約天生就是來做軍人的。
沒有回頭,許杭低沉的聲音緩和了許多——
“能‘庇護’賀州百姓的,只有寺廟里的天神。而你,段燁霖,你只是個人罷了。”
人,是血肉之軀,無論再怎麼堅強,再怎麼能干,也敵不過子彈穿體的性命威脅。段燁霖太習慣了,習慣做守衛,習慣了廝殺戰場,習慣了站在千軍萬馬面前身先士卒,所以他從來沒想過,他也只是個普通的人。
他更沒想過,一向恬靜的許杭說起話來,竟然如此一針見血,句句在理,反而令他語塞。
看出段燁霖的猶豫,許杭替他下了決心:“要麼,你留我在這里跟你一起對付土匪,要麼你就讓我回去,回去之后我要做什麼,你也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