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個身著華服的管事模樣人惡狠狠對小廝喝道:“磨蹭什麼?這滿嘴跑渾話的,還不給我拿泥巴堵上!”
于是就有人抓了一把骯臟的黑土往這老漢嘴里鼻子里塞,老漢嗚嗚掙扎兩下,絲毫沒有反抗之力,那管事又說:“拖到遠點的地方,好好打一頓,丟遠點!別讓都督看了晦氣!”
三兩下那老漢便被拖走了。
這點小騷動,在門庭若市的都督府門前,甚至都激不起波瀾來。
顧芳菲今日穿了一身盤扣梅花鑲邊老繡裙,許杭在她身后,二人亮出請帖便進了宴客廳。
此時還未到開宴的時候,眾人有互相結交恭維的,也有在府內花園閑逛的。
“許先生以前來過嗎?”顧芳菲問道。
“不曾。都督府貴門,我一介散人哪里那麼好進。”
“這里花園的人工溶洞可是一絕,別處的園子都沒有這麼大的,今天來了,我帶許先生去看看吧。”
那溶洞是都督建府的時候,下面人巴結造的,可容百人同時在內,里面羊腸小道,溶石干凈素潔,一看就是不菲的價格。
許杭和顧芳菲從一邊進去,另一邊出,挑著人少的回廊走,閑談甚歡:“旁人過壽,壽星都會在主廳見客,都督好像不大喜歡?”
“那倒不是,都督是很愛熱鬧的。只是他為人十分小心謹慎,生怕有人來暗殺,所以不到開宴是不會出來的。我們家同都督吃過幾次飯,他都獨坐一桌,離得至少十米之遠,身后帶著一隊兵呢。”
轉角走上臺階,許杭看著這錦繡花園:“官位越高,越是不擇手段,樹敵也多,不奇怪。
”
顧芳菲看了看懷表:“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說著扭身往回走,可是還沒起步就被許杭拉住了,許杭指了指前面一條町步:“從那走,更近。”
那町步通向一道小門,卻不知那小門通向哪里,顧芳菲疑惑:“你不是沒來過?怎麼知道?”
許杭從園子一頭滑到另一頭,指給顧芳菲:“這個園子,非方非正,一邊是池塘,一邊是三連高樓,中間溶洞貫串而入,怎麼看都不是正統的布局。”
他手指在空氣中比劃:“水,三橫,一豎,是個汪字。所以,進口和出口都能繞過池塘回到正廳的,沒必要多走一趟溶洞。”
顧芳菲將信將疑跟著許杭從町步出去,跨過小門,果然旁邊幾米遠就是方才進園的門,不覺驚嘆一下:“許先生竟然這麼心細,我只顧園子美不美,倒是從來沒想過風水布局一類的!”
二人正在說笑的時候,這是后頭有個大腹便便的人擠上來,嘟囔道:“二位誰啊?別擠在當口,擋著道了!”
驚愣一下,趕忙閃開,那胖子從二人中擦身過去,略瞥了一眼,頓時就停住腳步。
他先是動作一僵,感覺哪里不對勁,然后退了幾步,站在二人中間。
此人縮回腦袋,瞇著眼,打量了一下許杭,然后拱手:“見過這位先生,在下彭舶,外交領事的特助,閣下不知哪位?看著很是面善吶。”
許杭微微抬眸,回看了一眼彭舶,嘴唇動了動,很冷淡地回答:“我只是個藥鋪掌柜而已。”
然而態度很是不卑不亢。
顧芳菲只道許杭是不喜歡生人,就出來打圓場:“彭特助,你好,我是澎運商會的顧芳菲,這是我帶來朋友,可能您以前去他的藥鋪買過藥吧。
”
“哦…是嗎?”彭舶摸著下巴,他那雙眼睛可以說有些不安分地在許杭身上游來游去,這樣通透的眉眼,這樣挺秀的身段,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就好像在那副畫上見過,現在記不起來畫名。
越是想不出來,越是盯得緊。
大概那探究的目光太無禮了,許杭的臉色微微有些僵硬,顧芳菲甚至都能看到他太陽穴微微凸起來的青筋,于是尷尬笑了一下:“啊呀,時間不早了,別讓都督等咱們……”
說著,拉了一下許杭的衣袖,許杭意會到她在解圍,就垂了垂頭,側身趕緊往外走。
可就在這時,那個困惑的彭舶一下子像是開了竅,啪一下一拳拍在自己掌上,轉身就拽上許杭的右臂,因為激動而用力過猛,把許杭整個都往回一擰!
“我想起來了!你…你不是金甲堂里,金洪昌養的戲倌嗎?!”
第15章
戲倌。已經四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許杭覺得四肢有些發麻,胸口惡心。
很想吐。
彭舶這句話喊得并不響,已經走出門外的顧芳菲并未聽到,她見許杭沒有跟出來,便折回來:“許先生?”
許杭側過頭去,道:“你先去吧,我與這位彭特助說說話。”
顧芳菲點了頭走了,待人走遠了,許杭才擰著眉頭,很惡心地揮開彭舶的手:“放開!”他從袖子里掏出帕子,在彭舶摸過的地方擦了又擦,然后又將帕子很厭惡地丟掉。
彭舶見他這番動作,顯然是欺辱自己,便脾氣上來:“嘿喲,怎麼,一個下九流的玩意兒,搖身一變,真以為自己成主子了??”
“你認錯人了。”許杭的眼神好像黑夜里一把蟄伏的刀一樣滲人,“請管好你的嘴,別到處亂咬。
”
“哦,我記起來了,金洪昌好像已經死了,所以你就逃出來了?方才那顧小姐叫你什麼什麼…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