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妻一聽,睜大眼看,可是看了半晌也還是云里霧里,原來是個白丁,不識字的。
此時就聽許杭慢慢念道:“奸淫擄掠不救,抽煙酗酒不救,忘恩負義不救。最后這條,說的就是你們這樣的。”
“聽清楚沒?聽清楚了趕緊走,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伙計們一推一搡,趕忙著就把那夫妻趕出去。
那夫妻還要堵在門前吵鬧,甚至還要把頭磕破在門上。掌柜實在看不下眼,沖出來瞪著眼睛,下巴一擰,擺出兇神模樣呵道:“不長眼的老貨!告訴你,司令到我們藥鋪還不敢這麼大聲吼叫,你們要比司令還大了?再鬧,就請軍爺來治你們!”
一聽到軍官,這一家子像被捏住喉嚨,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灰溜溜走了。
再說藥鋪里,許杭處理完了,就顧自到柜臺上看昨日的賬目,那青年走上前來,伸出一只手:“謝謝你的幫助,我叫袁野,剛回國就能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奇遇了,多謝你。”
許杭盯著那只手看,骨節很長,手上沒什麼老繭,不像是會治病的手。他沒有回握,只淡淡說:“不用謝,不是為了幫你,我嫌別人在店里吵鬧。”
袁野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可你還是幫到我了啊,我認你這樣的做朋友了…啊,不好意思,有些冒昧了。”
大約是留洋回來的習氣吧。許杭還是把手伸出去,就只握到第一指關節那里,蜻蜓點水一下就收回來:“國內不比國外,世道亂,不是每次你都能這麼好脫身的。”
“嗯…或許吧,不過下次見到這樣的事我還是會做的。
”袁野笑了一下,一點也沒有被人反咬之后的憤懣,很難得的赤子心懷。
鶴鳴藥鋪這點子吵鬧,過了一會兒也就煙消云散了,被人間煙火氣沖得絲毫不見。
可是,租界區里,英國領事館里的硝煙,可就沒那麼好聞了。
第4章
英國領事館里,領事詹姆斯和段燁霖可以說是針鋒相對,兩邊坐著的各家商會會長都面面相覷。
賀州城統共就三個碼頭,洋人想在這兒買賣往來,靠的就是這三家商會,只是之前很多年仗著洋籍避過很多檢查,因此有些賊心的做起來些不干凈的買賣。
現在到了段燁霖這里,一旦發現風吹草動,自然絕不姑息。
詹姆斯很生氣:“段先生,我們英國的船只一向沒有被檢查出問題,你這樣的要求我們不能接受!”
段燁霖翹著二郎腿:“我今天來不是請你同意,而是告訴你一聲。往后三個碼頭,大小船只進來都得查,掛誰的旗都不管用。以前沒查到是以前的事,以后要是查到了,我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一旁的澎運商會的會長顧岳善就放下茶杯,眼睛瞇了一下,打個圓場:“要我說,司令長無非是想立個新規矩,咱們也不能不聽。詹姆斯先生覺得貴國受到怠慢,這也可以理解嘛。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凡英國領事的船,定期抽查,這樣一來也好讓段司令交差,二來詹姆斯先生也算是給我們政府一個交代,你們看如何?”
詹姆斯聽完翻譯,表情顯得好了許多,低頭沉吟一下:“這樣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不接受。
”段燁霖嘴角一勾,直看得這群商會的老油條背脊一涼,“我說了,一概不例外,只要是到了賀州的碼頭,哪怕是個紙船都要翻過來查一遍!”
“你……我要打電話給你們總參謀長,反應給你們大總統!這是對我們大不列顛帝國的歧視!這個碼頭,我們已經獲權進出四年了,自然也算是我們的碼頭!”
啪嗒一下,段燁霖厚厚的鞋跟敲在地上,他斂了臉上的笑容,摸著軍帽帽檐:“用了四年就敢說是自己的東西了?呵……”他站起來,俯視詹姆斯,“老子腳下的賀州城踩了三十五年,也沒敢說是自己的,你算什麼東西?”
說完轉身就朝外走,邊走邊落下一句話:“明兒起就這麼辦!誰不依,就按危害安全罪處置,槍刑!”
領事館會議室里的詹姆斯已經氣得胡子翹得老高,一眾商會會長竊竊私語,商討著日后的辦法。
唯有顧岳善摸著下巴,沖著段燁霖走的方向若有所思,竟然還露出些很欣賞的笑意來,然后招了招手,一旁的助理俯下身來,他便在耳邊說了幾句話。
不一會兒,一封請帖就送到了小銅關的案牘上。
請帖倒是好意,說是賀州城南戲樓來了一個百花幫的戲班子,唱的一出越劇,邀請司令明天前去聽一出《西廂記》。
不過一起聽戲的人就很有意思了,是澎運商會的千金,顧芳菲。
這哪里是請人去聽西廂記,分明是希望他們演一出西廂記。
“這顧會長還真是懂攀附,看樣子是要點鴛鴦呢。”喬松瞥了一眼,問道:“司令,要去回絕了麼?”
段燁霖摸著請帖上的暗紋,突然就想起自家那個冷冰冰的小東西來,越想越有些意思,然后把請帖往喬松懷里一丟:“告訴他們,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