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大雪了。
他們兩個這樣幸運,大年初一竟在山林廟宇間意外賞到一場雪。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爐鼎里的燃香又沒熄,白煙裊裊裹在雪里,眼前的場景愈發似幻似真。
下雪的日子對他們兩人來說意義非凡。雪天純凈潔白,卻也冰冷嚴寒。就像他們兩個一路走來,有過好的時候,也有過不好的時候,有過高興的時候,也有過痛徹心扉的時候,任何事情總有兩面。
因為覆了一層雪,所以下山比上山要難行得多。陳覺始終牽著宋珂的手,兩人走得很慢,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話。
快要走到一半,轉彎處驀然開闊,有接待游客的酒店山莊坐落在不遠處。陳覺忽然提議:“今晚要不要在這里住一晚?”
本來也只是隨口一提,因為覺得這樣的雪景很難得,尤其還是在山間,在求神拜佛的地方,更添了一種圣潔感。沒想到宋珂欣然應允:“好啊,過去問問有沒有朝著對面那片山的房間。那邊山勢高,林子也深,晚上雪積起來一定很美。”
過去問前臺,房間富余得很。
沒有電梯的老式酒店,環境一切從簡。兩人也沒帶行李,走步梯上樓打開大床房的門,發現里面裝潢得算是很質樸,就連房間里的窗戶也都是木框的。
而且非常幸運的是,窗子正對著那座山。
推開窗,外面有個小小的半懸空陽臺,很窄,擱著三個廢棄的陶土花盆。花盆里沒有花,土面落了薄薄的一層雪,堪堪蓋住里頭的貧瘠。
天色尚早,他們脫下外衣歇了一個下午覺,起來以后就饑腸轆轆。
到樓下去覓食,老板滿臉歉意地告訴他們:“大廚今天病了,飯做不成,廚房的冰箱里有些方便食品,要不我給您燒水您二位將就將就?”
不將就還能怎麼辦,眼看雪越下越大,下山再吃也不可能了。他們倆對視一眼,苦笑著點頭:“好吧,帶我們去看看。”
抱著要麼來袋方便面要麼來把掛面的想法,進廚房以后卻驚喜萬分。老板實在謙虛,高級火腿、凍黑虎蝦、手工水餃、芝心牛筋丸等等這些也能叫方便食品嗎?
與老板一番交涉后,宋珂喜滋滋地向陳覺宣布,今天這頓可以涮火鍋。
水涼,洗菜、切菜的任務就交給陳覺了,冰箱里白菜、豆腐、平菇等等都有,宋珂負責把電磁爐、湯鍋和切好的菜搬到房間里去。
有的吃,爬樓就不算什麼。
用菜板來回好幾趟東西才搬完,最后一趟陳覺叫他不用下來了,就在樓上燒水,自己把碗跟筷子帶上去。
宋珂一個人先回到房間,收拾出一張桌子,兩把木椅,椅子上還墊上薄毯,這樣就算好了。屋里暖氣開得很足,窗戶打開也不覺得冷。
等陳覺上來的時候水就已經燒開,他們把老板私藏的火鍋底料丟進去,又用剪刀剪出一小碗蔥花,緊挨著坐,面朝窗外漫天大雪。
周圍很安靜,只有電火鍋里咕嘟咕嘟的聲音。
靜默地守了一會兒鍋后,宋珂忽然轉過臉來朝陳覺笑起來,不過并沒有說什麼。陳覺用冰涼的手摸摸他的臉,問:“這麼高興?”
“有的吃當然高興。”
陳覺就俯過身親吻他。先是額頭,后來是鼻尖,最后才是嘴唇,像銜到一瓣雪。
宋珂想推開陳覺,可是沒有太使勁,只是仰著頭問:“怎麼了?”
陳覺說:“想你了。”
明明一整天都在一起,還是想,想得心口蜷縮。
宋珂把身體轉過來,好讓陳覺可以親得更舒服一些,更自如一些。就這樣親吻著彼此,隔著桌子的一個角,嗅到撲出來的熱辣香氣,摸到對方的臉頰和耳垂,再也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這餐火鍋從下午一直涮到日落,中途沒有做別的,就是吃東西,看電視,說話,賞雪。吃完以后宋珂撐得動都快要動不了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陳覺收拾好殘局,把餐具和垃圾拿下去以后回到房間,看到宋珂的樣子就笑了笑,走過去隔著毛衣摸他的肚子。
柔軟溫暖的觸感,微微隆起的小腹,這兩樣同時出現在宋珂身上實在令人羞恥。
宋珂翻了個身,不讓陳覺摸。陳覺只好脫了鞋躺到他身邊,支著肘靜靜地凝視他,隔一段時間親一下他的唇。
小小的一間屋子,簡簡單單,夕陽從木窗灑進來,把他們籠罩在其中。
這是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感覺,他們兩個經歷了那麼多的磋磨與考驗,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可是什麼也不圖。他們就只想要這樣靜靜地躺在一起,能夠看到對方,跟對方說說話,一起吃東西,過平凡日子。
沒有想過轟轟烈烈,也沒有想過什麼來世今生,就只要跟彼此在一起的這一點點時間,一點點就很好。
后來陳覺慢慢地睡著了,宋珂還沒有。宋珂右手撥開他額前的碎發,逗他一樣親他額頭,他也沒有醒。
看到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戒指,很長時間沒取過,周圍有一圈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