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的生命里還有這一點光。
不用去羨慕任何人,不用去怨恨任何事,只要還有這一點是屬于他的。
他伸出手去將煙頭虛虛地攏住,指腹小心翼翼地一碰,頓時燙得縮回來。這疼痛很真切,使他不自覺微笑起來。
積攢起這點勇氣,終于還是下樓去面對。
隔著幾道大門,連手術室的墻皮都看不見,更不像電視劇里演得那樣肅穆,周圍來來往往很多人。陳念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程逸安也來了,給他們帶了早飯。
一整晚的等待過后每個人情緒都穩定許多,陳念甚至肯吃一點東西。程逸安給豆漿插上吸管,蹲在她面前遞給她:“快吃快吃,一會兒你哥出來肯定跟你搶。”逗得她苦著臉笑出來。
轉頭看向宋珂,宋珂卻靠著墻不說話。程逸安要把吃的拿過去,被陳念攔住了:“他吃不下的,讓他一個人靜一會兒吧。”
中午時分陳覺被推出手術室,徑直進了ICU。宋珂見不到人,只能隔著一條長廊和厚重的玻璃門,看著里面醫護們腳步匆匆地進出。
護士來通知下午可以有一名親屬進去探視。陳念急匆匆地進去,半小時剛到就走出來,眼睛紅得像兔子,因為陳覺還沒有醒。
按照醫生的說法,手術算是順利,但人什麼時候會醒誰也說不準。
第二天又是陳念進去,因為前一天她其實也算沒見到人,宋珂不好意思和她爭。結果等她再回來說陳覺今天是醒了一陣的,可也就一小會兒,沒等到見上面就又昏睡過去。
“哥哥不會有什麼事吧?”她急得直哭,不知道要不要通知幾位叔伯長輩過來一趟,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宋珂心里像深不見底的空洞一樣,人顯得都有點麻木了,像是回到陳覺車禍后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恐懼到了極點,可是不知道跟誰說。
又過了一天,終于輪到他去看陳覺。
陳覺靜靜躺在病床上,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嘴唇干枯裂口,樣子的確不大英俊。看著看著宋珂心神恍惚,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就搬來一把椅子守在病床邊,學著那天樓道里那個人的樣子念佛經。
太傻了,他知道。
可是沒有辦法,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能壓住那種無邊無際的恐懼。他寂靜而吃力地念著,只有口型,沒有聲音,照手機整整念了一刻鐘,手腳都跟著發麻。
念著念著,感覺有人在看著自己。
抬起眼,正對上陳覺并不清明的目光。
宋珂心一搐,嘴唇張了張:“你醒了?”
陳覺手腳還不能動,就只有一雙眼睛睜得開,手指微微地抬一抬。宋珂一時之間又犯起傻,自己也不會說話了,指指陳覺的喉嚨,接著右手捏成鴨嘴一樣開合了兩下。陳覺仍是看著他,很長一段時間只是那麼看著。
宋珂終于問:“還不能說話嗎?”
陳覺把嘴巴張開,試了幾次才發出一點動靜。宋珂急忙上前俯低身,耳朵湊到很近的地方,先是聽到微弱的呼氣聲,然后才聽到很啞很啞的嗓音:“你是……”
心里咚的一下,人跟著頭暈目眩,幾乎就要栽倒了。
結果陳覺卻艱難地抬起嘴角,根本沒有征兆。宋珂呆住,看著他對自己慢慢地微笑,黑長的睫毛上擠滿淚,很狼狽的一種笑容,“跟你開玩笑呢……”
宋珂靜了一瞬,唰地一下站起來背過身。
陳覺說不了什麼話,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宋珂”。
宋珂大步走出ICU病房,一路走眼淚一路往外涌,明明并不覺得傷心,只是松了口氣而已。走到樓下,刺眼的陽光恍若隔世,慢慢地又覺得后悔。
后悔沒有跟陳覺再多說幾句。
可不管怎麼樣,自此他再也沒有去探過病。
假期結束,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恢復往日的平靜。
陳念從程逸安那里得知秦彬凱已經出局,開始試著每天一通電話,把陳覺的狀況報告給宋珂。有時候是晚上,有時候是中午午休抽幾分鐘空,話題雖然不涉及秦彬凱,但數次暗示他,哥哥已經知道了。
周五打過來的時候宋珂剛開完會,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把電話接起來,喂了一聲。
陳念在那邊照例和他聊了幾句,忽然說:“哥哥和你說話。”就把手機給陳覺了。
宋珂毫無準備,一下子路也不會走了,靜靜地停在走廊中間。
電話彼端傳來熟悉的聲音:“還在忙?”
他靜了一瞬,才“嗯”了聲:“剛開完會。”
半晌再沒有開口,只有微微的呼吸。
陳念催促:“哥哥,你倒是說話呀,急死人了。”
陳覺卻仍然只是沉默。
晌午的陽光從窗子斜斜地照進來,地毯上一片澄亮,空氣里有細小的微塵在躍動。
最后還是宋珂說:“沒有事我就先掛了。”陳覺才說:“沒事,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順便問你今晚有沒有空。”
一聲門的輕響,應該是陳念出去了。
宋珂抱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后殼燙得手指灼熱:“今晚可能要加會兒班,什麼時候能走不一定,有事電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