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綠油油的大葉微微垂低,紅色漿果與團抱的根莖格外蓬勃,慘白的房間也因此多了一縷生機。
許久還沒見陳覺回來,陳念就起身收拾沙發上的臟衣服。宋珂望著她的背影,問:“什麼時候查出來的?”
她手上不停,只是深深搖頭:“具體什麼時候不知道。哥哥一早就發現了,他主治醫生也知道,只不過替他瞞著我們。”
也許早在那次摔倒在浴室,眼前半晌看不見時,又或者比那還早。
“做完活檢確定是良性才告訴我。后來他跟醫生商量好手術的日子,就把銘途的股份全轉到我名下了。我問過他要不要通知你,他說你有自己的生活,讓我不要打擾,我只好聽他的。”
話說得磕磕絆絆,像做錯事的小孩子,宋珂卻沒有心思再責怪她。
就這樣一直等到夜里十一點多。
陳覺回來的時候臉色更差了,單手扶著輸液架子,看見宋珂以后勉強打起精神:“還以為你走了。”
宋珂沒有接話,他只好看向陳念:“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讓你今晚別過來嗎,吃晚飯沒有。”
陳念說:“吃過了,逸安請我吃了大餐。想起你今晚不能吃東西,所以特意過來告訴你一聲,好讓你羨慕我。”
“逸安……”陳覺慢慢地笑了,“師兄那麼摳門,竟然還會請客。”
陳念也跟著彎了彎嘴角:“他還說等你好了補請你一頓,吃什麼隨你挑呢。”
“好,跟他說一言為定。”
他說話很慢,越聊精神越差,到后來只能靠坐到病床上。陳念給他背后墊了個枕頭,看他強撐著想要保持清醒然而眼皮沉重的模樣,忍不住背過身去走出了房間。
宋珂守在病床旁,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那樣靜靜地看著陳覺,心里仍是不安的,手腳卻一點一點暖和回來。
低頭無聲端詳陳覺的手,哪里粗一點,哪里細一點,哪里有繭,哪里受過傷,閉上眼睛仍然一清二楚。
就只有掌心那幾個煙燙的疤有點陌生。
指腹試著撫過,像觸碰打火機的火苗,燙得猝不及防縮回手。
陳覺就在這時醒了。
他臉色又緩和許多,不像剛回來時那麼蒼白,看到宋珂以后掙扎著要坐起來。
宋珂急忙摁住他:“你別動。”
他就有點沮喪地笑了:“我還沒有病得那麼重。你不用這樣,趕緊回去休息,該旅游就旅游。”
宋珂起身走到一旁,背對著他倒溫開水:“不去了,以后有的是機會。”
他就說:“對不起,攪了你的假期。”
嗓音相比從前鈍多了,聲線發悶發沉,額角蜿蜒幾條淺淺的青筋,就只有眼神還是跟從前一樣,那樣執著地看著宋珂。
宋珂在他的注視下坐回去,垂眸望著手中的玻璃杯,眼前一片氤氳。
“道歉的話等你好了再說吧,今晚我留在這。”
聲音很輕,卻叫他靜止。
兩人沉默地對坐,過了好一陣子,陳覺說:“你還是回去吧。”
宋珂把眼睛抬起來,陳覺微笑,手伸過去握了握玻璃杯上的手指,“你的心意我明白,不過沒有必要搞得這麼嚴肅。這里的大夫個頂個醫術高明,怎麼可能砸自己的招牌?再說我哪敢死,這條命還得留著贖罪,留著做很多事去很多地方。”
云淡風輕的口吻,每一個字卻都說得很慢,每說一句就要停下來歇一會兒。
宋珂感覺他掌心里濕漉漉的,全是汗,卻很冰涼。
可他仍然對宋珂笑,并且停了一停又說:“不過假如,我是說假如,明天我沒有醒過來,你跟妹妹也不要太難過了,天塌不下來。讓妹妹過她想要的生活,你也過你想要的生活,盡快把我忘了。”
宋珂只想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大聲慟哭一場,身體卻一動不動,只把頭輕微點了點。
陳覺又看向旁邊一個抽屜:“要緊的東西都在里面,人名章,還有律師幫我擬的財產分割遺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就是告訴你一聲。剩下還有一些小玩意,手機在我這兒,戒指在你那兒,收好當作紀念就行了。”
宋珂終于忍不住,朝他艱難地擠出微笑:“不會的……”
除了這三個字,其余什麼也說不出口。
陳覺也笑,嘴角都笑僵了:“當然不會,我這是沒話找話呢,想多留你坐一會兒。出院以后帶你去賽車怎麼樣?我都打聽好了,業余拉力賽下個月有一場,順便還能去看看風景。就是會有點兒熱,你要是不愿意咱們就去雪山,那邊肯定涼快。要全都不感興趣,就在家看看專業書也行。這一年我落下你們很多,不加油趕不上了,還得辛苦你平常多鞭策我。”
這麼多的話他一口氣就說完了,微微氣喘,仿佛未來的日程排得很滿,做也做不完。仿佛只要不停下來他跟宋珂就還有很長的日子,很多在一起的時間,可以安安穩穩地度過。
宋珂一邊聽一邊給他整理被子,啞聲安撫他:“知道了,一件一件慢慢講,我在,我不走。
”
“用不著,你早點回去。”
陳覺嘴上這樣說,手上卻無意識地攥著宋珂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