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一關,狹小的空間顯得更加沉悶。陳覺把車窗降下來透氣,宋珂也沒有說話,慢慢將車駛入主路。
正是下班高峰期,城市里最擁擠的一個時間段,白色廣本夾在幾行車中間,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來,如同紙折的小船置身汪洋大海。
等紅燈的時候陳覺忽然問:“聽陳念說你跟她去寺廟里上過香?”
宋珂“嗯”了一聲。
“求的什麼。”
“沒什麼……”
陳覺把頭轉過來,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求到了麼。”
宋珂似乎覺得躲不開:“求到了。”
陳覺就沒有再繼續問,因為知道求到了的愿望一定與自己無關。
很不容易才回到小區樓下,把車停穩,兩人一道上樓。站在走廊里,陳覺對宋珂說了句“早點休息”,宋珂卻想起有一句話忘了對他講:“鶴鳴的事多謝你,多謝你幫忙。”
陳覺說:“不必客氣。”
宋珂低頭從包里拿鑰匙,聽見背后開門的聲音,手不由得停住。
“陳覺——”
門沒打開,陳覺也沒有回頭:“嗯?”
“陳念又寄了東西來,給我們兩個人的,你稍等,我進去分給你。”
陳覺說:“多謝。”
“應該我謝你才對。”
他們好多天沒有說過什麼話了,在公司也不交流,這樣各自對著自己家的家門,就連嗓音都聽著生疏。
陳覺不進去,只等在門口。
一直走到臥室門外宋珂才發現,回過頭來望著他:“你進來坐,我要找個袋子出來裝,沒那麼快。”
“不坐了,我就在這里等。”
宋珂有些為難:“我是怕貓跑出去。”
陳覺明顯怔了一下,然后才邁步走進來。
他今天穿的是藏藍色的西服,頭發也剃得更短了,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飾品,反而多了幾分沉穩跟成熟。
進屋以后他坐在沙發上,沒有多久,小九從窗簾后面跑出來,嘴里叼著一串東西叮叮當當的。
他低下頭,一言不發地看著它。
也許救過它一次也算是緣分吧,他愛屋及烏,它也不像自己主人那樣厭惡他。
廚房里堆滿了陳念寄來的東西,有即食紅參,有成箱的奇異果,還有五花八門的維生素片。宋珂把它們分門別類,去掉冗余的包裝后放進環保袋里。
“奇異果你記得放冰箱。”提出去沒忘記囑咐一句,“其他的慢慢吃不要緊。”
陳覺隔著一段距離應了一聲,然后把小九穩穩當當地放回地板上,“它好像胖了。”
“該減肥了,它比較貪吃。”頓了一下,宋珂又說,“陳念也給它買了好多東西,吃的用的都有,你跟她說讓她不要寄了吧。”
其實只是覺得太多了,人和貓都吃不完。陳覺卻像是打算告辭了,站起身:“以后她會少寄一部分。”
宋珂不明所以:“為什麼?”
“我很快搬走,搬回家住。”
宋珂心臟空了一瞬,抬起頭,勉強地對他笑:“那很好啊。”
陳覺沒有搭腔。
宋珂仍自顧自地微笑:“陳念高興瘋了吧,她經常跟我說一個人很無聊,想你回去,現在總算如愿了。以后就是上班會遠一些,不過你也不打卡,不著急。”
說完低頭慢慢地搓手,明明不覺得冷,就是有點無所適從。
陳覺答了個“嗯”,經過他身邊,走到了臥室門口。他回過頭,見陳覺在往門梁上掛東西。
是那串風鈴塔。
小九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連宋珂自己都忘記把它扔在哪了,或許是床底下,或許是床頭柜里。
陳覺的個子很高,手一抬就夠著了:“繩子我修了一下。”
明明當初還認定這是迷信,現在卻肯修它,全是為著他。宋珂沒有辦法阻止心臟的緊縮,移開眸隨便看著哪里都好:“沒關系的,壞了就壞了,你扔著吧,別管了。”
“掛著也好,記得你說是辟邪的。”
“其實我就是瞎買的,”他胡亂地解釋,“頭腦發熱,被人家坑了而已。”
陳覺反倒坦誠:“我只是想走之前替你做點事。”
宋珂只好不住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最近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這點小事不好再麻煩你……”
“沒關系。”
陳覺終究還是系好了。
風鈴塔遇風作響,聲音很淺很輕,可是足夠讓兩人聽得一清二楚。宋珂看了它一眼,心口忽然微微地發燙,就像從前他在臥室睡覺,聽到陳覺在客廳敲鍵盤的聲音一樣,不需要說話,只要知道他在就心安。
陳覺半晌沒有說話,后來喊他的名字:“宋珂。”
他如夢初醒:“嗯?”
“你的病最近怎麼樣了?”
他盡力表示得輕松:“好多了,就是有時候吃完藥會頭暈。”
陳覺說:“那就好,這樣我也走得比較安心。”又說:“頭暈的時候記得不要走動,躺一會兒或者坐一會兒,實在覺得難受就給醫生打電話。”
不再說“給我打電話”,是一種無奈的妥協。
宋珂再一次點頭:“好,我知道。”
好像明白一旦走出這道門就又是許多天說不上話,他們倆誰也沒有催促,把腦海中那些想說的都過了一遍。宋珂先覺得沒有什麼了,站著沒有作聲,陳覺一開始也覺得沒有什麼了,走到門口才想起忘了件事。
“手機你看過沒有?”
宋珂抬起眼,愣了一下:“沒有。”
幾乎是本能地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