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年輕啊,吃一口喂一口的。”秦彬凱說,“到我這年紀他們就知道了,浪漫都是假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宋珂決定專心吃飯,不理會旁邊這位中年男性的感慨。結果他又半真半假地問:“你會不會介意我馬上四十歲了?咱們的年齡差擺在這里,往大了說也算半條代溝吧。”
終于,宋珂放下筷子。
“介意啊。”
秦彬凱瞪眼,回應他的卻是宋珂平淡如水的目光:“所以還是當忘年交吧,眼光放長遠一點,多個朋友比多個前任強。”
這麼明顯的拒絕要是再聽不出來,他就白活這麼些年了。眼前的牛雜粉依舊噴香撲鼻,可他卻忽然沒了胃口,同宋珂一樣放下筷子,無言地想了一會兒。
周圍人聲嘈雜,喝酒的聊天的把他們倆包圍在中間,小小一個四方桌猶如一座孤島。他說:“今天你一接電話就立刻趕到,我以為你起碼對我有點興趣。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不過咱們兩個繼續保持朋友關系怎麼樣?你遲早要找到下一任的,我不介意先排隊。”
這是閱盡千帆過后,屬于中年人的獨一份灑脫。
湯粉辛辣刺激的氣味直往鼻腔里沖,宋珂低下頭,夾起一筷子吹了吹:“難道你不覺得及時止損才算明智嗎?”
“心臟雖然長在你身體里,但它有時候不歸你管,這道理你應該比我懂啊。”
說完,秦彬凱挑起眉來看著他。
宋珂連連點頭:“是是是,是,秦總說得對……”
話說得云淡風輕,可想來想去,到底忍不住苦笑起來。
心臟是身體里最最神奇的器官,它是你的,卻不歸你管,真讓人無可奈何又覺得可悲。
后來真像陳覺答應的那樣,由他親自坐陣,帶著幾名工程師在鶴鳴駐場。
宋珂只去了一天,剩下的日子再也沒去,因為公司也有許多事等著自己拿主意,千頭萬緒忙不過來。
漸漸地陳覺回睿言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誰也沒有問,但誰也無須再問,行政助理自動自覺地替他劃好辦公室,里面的布置是程逸安親自弄的,光盆栽就準備了三四盆。
也像陳覺答應的那樣,他再也沒有主動靠近過宋珂。
他像是想通了,又像是放棄了,可以為宋珂做一切事,卻再也不奢望能夠求得什麼改變。他會這樣,也許是因為那晚宋珂的話,也許是因為秦彬凱主動申請調來臨江,日日與宋珂出雙入對。
宋珂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結尾款那天下午最后一次去鶴鳴,正好撞上賀嶠賀總從樓里出來,宋珂與他迎面聊了幾句。
賀嶠對人的態度一向有些冷冰冰的,不過待宋珂倒還好,也許是因為陳覺的面子。他問宋珂:“今天最后一天了吧?”
宋珂點點頭:“對,多謝賀總關照。”
賀嶠卻拍拍他的肩:“別謝我,謝陳覺吧,狀態那麼差還要約我打球,我以前不知道他原來這麼講義氣。”
話的意思點到即止,不輕不重的一句,卻讓他心里沉甸甸的。
推開樓上辦公室的門,里面四名下屬已經在做收尾工作了。見到宋珂他們抬頭打招呼:“老板。”
他輕輕點頭,目光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圈:“陳總監呢?”
“買咖啡去了。”
辦公室并不大,里面沒有多余的椅子,宋珂只好暫時坐到陳覺的位置上。
也許是不愛用一次性紙杯吧,陳覺自己帶了一個黑色馬克杯來,是他念的那所國外大學的紀念品,上面印著燙金的校徽。其實陳覺是個挺念舊的人,說起母校總是諸多不滿,落到實處卻能將一只普普通通的杯子保留近十年。
桌上還有幾本書,都是講智能語音相關技術的,近一兩年剛剛出版。宋珂拿起來翻了翻,剛看了幾頁陳覺就回來了。
他匆匆起身,放下書。
陳覺大概沒料到他會來,在門口怔了一下,然后才往里走。
當著員工的面,兩人不知該說點什麼。宋珂想要為自己私自動他的東西道歉,還沒有來得及張口,陳覺就已經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我去幫你搬把椅子。”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陳覺沒有看他:“你不知道地方,還是我去吧。”
自從那一晚在醫院見過面后,陳覺對他的態度就一直是這樣。好當然是好的,可也不再像從前那樣。
跟所有相關部門都打完一圈招呼,這個項目就算是正式完結了。員工們個個松了一口氣,宋珂也覺得解脫,緊繃的弦終于能夠松一松。
所有東西帶齊下樓,電梯里只有睿言一行人。陳覺與宋珂站在后排,宋珂覺得這樣的沉默很難熬,就抬頭看著上面的數字,10,9,8……那樣子一層一層低下去。
終于到了1層,下屬們一涌而出,剩下他們兩個在后面。陳覺低頭看了眼表:“要不要一起回去。”
宋珂提公文包的手緊了緊:“我自己開車了。”
“我沒有開。”陳覺說,“只是問問,不方便我就打車。”
宋珂搖了搖頭:“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
現在天黑得晚多了,坐上車外面仍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