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走廊,燈光清明,兩人一起坐在角落等時間過去。
秦彬凱問:“君子蘭?”
沒有等來回應。
于是他撐著膝低頭自嘲:“果然是歲月不饒人,要是年輕十歲他不一定是我對手。”
宋珂實在疲于應付,連敷衍的心思都沒了,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
秦彬凱又說:“放心吧他沒事,我跟他傷得半斤八兩,頂多他比我多挨一針破傷風。”
宋珂說:“我不擔心。”
只是覺得無力,為什麼這麼久不見陳覺,再見面會是這樣的場面?倒不如不見。
后來兩人打車回去,夜風微涼,出租車里混著一股消毒水味。遠處燈影霓闌,大多數人都窩在家里看電視、逗小孩,享受難得的周五,偌大一座城仿佛只有他們的心是不踏實的。
秦彬凱不踏實是因為犯了那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他在車里極誠懇地道歉:“今晚我喝多了,抱歉,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就當扯平了。”宋珂將臉淡淡側向窗外,“不過再有下次我跟秦總監就不是朋友了。”
語氣認真,秦彬凱也聽得出,只好再一次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你放心。”
默了一會兒又說:“我暫時調到臨江來怎麼樣?”
宋珂說:“千萬別。”
秦彬凱苦笑:“回答得太干脆了。”
可這種事對他而言實在是很大的負累,太多的好意,太真的真心他暫時承擔不起。
到公寓樓下,車子熄火后秦彬凱還替他拿衣服,他說不用:“我自己來吧。”
態度在禮貌之余已經多了層防備。
秦彬凱深深地看著他:“明天我就走了,今天你就不能給我個表現和贖罪的機會?”
宋珂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又喝了不少酒,聽完這些話額頭開始輕微地眩暈。可是他仍表現得很平靜,拿過自己的東西就往電梯間走。秦彬凱在后面嘆了口氣,然后才關上車門跟過去。
進門后第一件事就是吃藥,接著又進房間換衣服。脫下身上那件斑斕淋漓的白襯衫,照鏡子才發現脖子上和臉頰上都有血,當然也不是自己的。
或許是藥勁上來了,他隱隱覺得胃痛,可又像是位置不對,拿手去揉也沒有絲毫好轉。真正疼的仿佛不是胃,是胸口,隱隱約約又無法忽視的疼痛從某處彌散開來。
臉一轉,恍惚看到陳覺斜靠在床頭,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口中哎喲哎喲地呻吟著。他一下子簡直涌出眼淚,怔了下問:“你不要緊吧,傷得怎麼樣啊?”
“你說呢。”
他欲言又止:“我怎麼知道。”
陳覺掀起半截眼皮看著他,張開雙臂:“過來讓我抱抱,抱一下就不疼了。”
他啼笑皆非:“你還裝。”
“真的,真疼,都是因為你。”
他不由得走過去,慢慢地坐下來,不說話了。
“我這一身的傷全是因為你。”陳覺的目光那麼漫不經心,抱住他的動作也那麼慢條斯理,語氣卻有些強打精神,“背上是你打的,你踹的,臉上是因為你挨的。”
看來是打疼了,這麼計較。
陳覺的身體有點涼,骨頭很硬,靠在頭上硌得慌。宋珂靜靜地靠上去,沒有辦法抑制心底絲絲縷縷的愧疚,可仍然只是說:“不是我讓你來的。”
“我自愿來的。”陳覺說,又笑了笑,“我自愿來挨打,自愿看別人親你,心臟難受得要命還是想再多看你一眼。
”
宋珂眼睛酸得睜不開,勉強抬起來望著陳覺:“所以以后別再來找我了。”
好長時間陳覺沒有說話:“真的?”
“真的。”他輕輕吸氣。
陳覺一動不動地倚靠在那里:“你是不是再也不會原諒我?”
他答不上來。
陳覺就又對他笑了一下:“是我自作自受,把你推給別人。”
臥室里一瞬間安靜下來,靜得連窗外枝頭的鳥叫都可以聽得清。有細密的氣泡從宋珂心底泛起,酸澀難言,難受至極。
陳覺久久沉默,又叫了他一聲:“宋珂。”
宋珂動了動嘴唇,正想要說話,眼前光與影忽然明滅。是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了,秦彬凱在門口問:“你在打電話?我想煮包泡面你吃不吃。”
他猛地定魂,再回頭人已不見。撐在床頭,心里慘淡得像身處冰天雪地,語氣卻比之前更加淡然:“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后來走到客廳,地上攤著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秦彬凱正在一邊吃面。他就到廚房去把垃圾歸攏好,獨自一個人提到樓下去扔。
夜里十一點,小區已經很安靜。
剛到垃圾站附近,遠遠地忽然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又瘦又高,背卻微微地弓著。
怎麼這樣陰魂不散?
宋珂手腳冰涼,雙手攥進掌心想讓自己清醒過來,身體里的痛覺卻越來越明顯。
可是那個人也越走越近,后來竟然還跟他對視了一瞬。
他趕緊轉身往回走,身體直打晃,胃部攣縮著。那人卻在短暫停頓后跟過來,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宋珂。”
他焦急地按電梯,開門后燈光亮得刺眼,眼睛有片刻不適應,只能摸索著去按樓層數。
下一秒,一只手扳住即將合上的梯門。
抬起頭看到陳覺還留有血漬的臉,霎時覺得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雙腿發軟,人幾乎要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