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路口去,程逸安停下來打車,身后的腳步聲才跟著停下。
“告訴我他在什麼地方。家里有別人,我不方便上去。”
程逸安側過頭來,厚厚的鏡片遮不住敵意。
“家?那是你的家嗎陳覺,你有什麼資格上去?”
一剎那陳覺的表情真令他覺得大快人心。
“你們這種人就是一身臭毛病,越是不待見你的你越待見。是不是現在宋珂不理你了,不出現了,你又對他有點興趣了?告訴你,要是再敢接近宋珂我第一個饒不了你。還有,以后也別再叫我師兄,我當不起,因為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跟宋珂我們就是最最普通的普通人,一輩子就是老實工作,踏踏實實地活著,跟你早就在兩個世界了。”
這麼一大車的話,他說得氣也不喘。從認識到今天他還從沒對陳覺發過這麼大的火,哪怕是以前陳覺養死了他的花還不認錯,偷著把他抽屜里的零食全吃光的時候也沒有。在他眼里陳覺是有點小毛病,可陳覺同時也是上進的,是招人喜歡的弟弟。他沒想到有一天會對陳覺說這麼重的話,重到推翻他們之間的友誼,推翻那些曾經奮斗過的日日夜夜。
車來了,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車身在路口打了一個轉,掉轉頭往另一條街駛去,那一瞬間后視鏡里仍有陳覺留在原地的身影。
他在車上取下眼鏡揉眼睛,許久許久還覺得鼻酸。不是因為氣憤,而是因為想明白了一件事。哪怕剛才許許多多的話都是氣話,唯獨那一句“早就在兩個世界了”是真的。
第50章 慈悲即是殘忍
其實宋珂也有一件事沒告訴程逸安。
他的病起色不大,這幾天仍然會看到陳覺。不過陳覺再沒跟他說過話,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而已。
所以他養成了睡前反鎖門窗的習慣。
窗一關,房間里就靜多了,可是熱,熱得晚上總做夢。
昨晚還夢到陳宗義剛走的那段時間,陳覺特別忙,常常要熬夜處理跟銘途之間的事情。陳覺把筆記本電腦搬去客廳,替他把房門關起來,只開著一盞臺燈做事。陳覺在家是不抽煙的,因為知道宋珂受不了煙味。冬天的臨江總是下雪,窗戶上常年凍著一層結實的冰晶,宋珂被電熱毯熱得滿頭冒汗,醒過來的時候身邊還是沒有人。
他隔著門喊:“陳覺?”
很快就會有舊椅子吱呀的響動,有拖鞋的聲音。陳覺推開門走過來,滿眼都是血絲,可是作弄般端起他的臉親,胡茬微微地扎人,扎得他不舒服。
“你先睡,我就快忙完了。”
后來宋珂醒了,睜眼望著天花板。眼中有浮光晃動,手指也覺得麻,半夜又起來喝藥。這藥的副作用很厲害,吃完就犯惡心,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渾身出虛汗。
可不管怎麼樣,他對誰都沒講。
回去那天他采購了一大堆當地特產,主要是茶跟糕點,份量很扎實。送他到機場后秦彬凱下車替他拎行李,結果一提起來差點摔一跤。
“你這里面裝著啞鈴啊,這麼沉。”
“我自己來吧。”宋珂接過,換來一句感慨加調侃:“年輕幾歲到底不一樣,這麼瘦還能這麼有勁兒。要我說,這樣的好身體用來跑業務太浪費了,應該留在機房加班。
”
宋珂只是笑。
辦完行李托運的手續,秦彬凱將他送到關口,叫他等一下。
“這是?”
“說好送你一份禮物的,忘了?”
是枚小巧的打火機,其貌不揚,看著倒并不貴重。只是宋珂覺得有些莫名:“我不抽煙。”
“我知道。”他說,“所以一定沒人送過你打火機,我是第一個。”
這樣鄭重的語氣,禮物也跟著變得沉重,讓人不好推辭。幸好宋珂在怔了一怔后,又想起一件事來:“你還是拿回去吧。”
“怎麼,不肯給我面子?”
“我肯給海關也不肯給。”他將禮物盒放回袋中,“打火機過不了安檢。”
秦彬凱當場扼腕。光顧著新意忘了這麼重要的一環,這下倒好,只能灰頭土臉地收回去。
上飛機后宋珂睡了個囫圇覺,下機已將這件事忘得差不多。
回到公司,一切步入正軌,除了每周都要去看醫生。就是程逸安頗為遺憾,吃午飯時暗暗地探查情況:“聽說那位秦總監是方邵揚跟前的大紅人,之后沒準兒要跟著他跳去榮信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我要是有妹妹非得撮合撮合不可。”
宋珂不覺好笑:“幸好你沒有妹妹。”
“這話怎麼講?”
見他一副你自己體會的表情,程逸安會錯了意,心里斷定真的有問題。瞧瞧,都不肯介紹給別人了。
不過玩笑歸玩笑,很快兩人就又投入緊張的工作當中。就在記憶快要褪色的時候,宋珂收到一份快遞。拆開來,竟然是那枚打火機。
真夠執著的,他暗覺吃不消。
盒子里還有一張卡片,秦彬凱字跡端正嚴謹,頗有謄抄作文的感覺:“不日抵達臨江,別忘了欠我的人情。
”
是份用心的禮物,但他的確不抽煙,只是喜歡看人抽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