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錄的那些錄音,宋珂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聽?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自己親手插到宋珂身上,還被宋珂當成寶貝一樣的紀念品。
還有那個紋身,宋珂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紋下的?明知“陳覺”兩個字代表仇人的兒子,明知他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在一起,明知再也不可能……
自己用了那麼多的力氣,那麼長的時間去忘記,宋珂卻始終記得。轉過身,宋珂就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原地等著。
以前以為長久地愛一個人,不變心是最難的。發生了這麼多事,走到今天才明白,等一個人比愛一個人要難得多。無望的等待,無盡的折磨,宋珂就那樣沒有動搖地等到如今。
哪有那麼多的天長地久,不過是有一方還在堅持。
他在夜風里走了很遠,一直走,想到宋珂也在這樣的路上走過很久,走得很孤獨,心里就說不出的疼。
他是把宋珂弄丟了。
宋珂一直在等他,他卻忘了回去的路。
第48章 天意難違
晚上陳念破天荒沒有在公司加班,因為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坐在辦公室也不能踏實。客廳里小小的一盞落地燈,她窩在沙發里打瞌睡,聽到換鞋的聲音立刻醒過來。
“哥?”
自從知道哥哥要去見那一家人起,她就開始懸著一顆心。陳覺走近,身上沾著很淡的酒味,眉眼間有些疲憊,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
“你喝酒了?”她問,“手里拿的是什麼?”
“一些資料。”他隨手扔到茶幾上,半躺到沙發。
陳念往那上面掃了一眼,然后才重新看回他的臉。
他用胳膊擋住眼睛,胸膛微微地一起一伏,呼吸伴隨著薄涼的酒精氣息。
“事情辦得順利嗎?”
他沒接話。
“他們沒要?”
“我沒給。”
專程跑這一趟,結果該給的補償又沒有給,這是因為什麼?
陳念望著他,過了好一陣才聽到他的聲音:“他們現在日子過得很平靜,又有了一個孩子。而且宋珂一直在照顧他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又有孩子了?”
她吸了口氣,有些出乎意料地看著他,半晌才輕輕地點頭:“這是好事情,能走出來就是好事情。”默了片刻又說,“宋珂自己都過得那麼難,還想著去幫別人,他真傻。”
是,真傻。
明明自己也痛苦不堪,卻一聲不吭地做著這些事,沒有告訴任何人。一想到這些陳覺就心如刀絞,他仰面躺在沙發上,起初也只是面無表情,后來兩頰肌肉卻繃得越來越緊。
“我們以后就不管了嗎,”陳念輕聲,“那家人。”
“你想幫他們。”
“當然。”
陳覺躺在臺燈的陰影下,面容模糊不清。
“要幫,但沒必要讓他們知道。”
一遍一遍提起只會讓對方回想起當年的痛苦,攪亂本已寧靜的生活,這樣太殘忍。陳念靜靜地點了點頭。
“好,哥,你放心,我會讓人悄悄地關照他們,不會……”
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間停下了,因為注意到陳覺掌紋間的幾個疤。疤痕的顏色較淡,看上去已然經年累月,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沒有發現,也許是因為他藏得好。他那樣躺在燈光里,側著臉,那種深刻的傷感總會隱約浮現在眉宇間,讓她覺得他其實從未有絲毫好轉。
過了很久,她問他:“所以你呢,你是選擇繼續活在痛苦里,還是忘記當年的事?出院這麼久沒聽你提起過宋珂的名字,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行了。”陳覺卻打斷她的話,“我自有分寸,你別再去打擾宋珂。”
說完他就起身上樓換衣服,背影漸漸消失在樓梯拐角。陳念將茶幾上的袋子打開來,發現是房屋中介給的幾頁購房說明,地址在宋珂老家。
還說什麼別再打擾宋珂……
你幾時放下過?
后來陳覺在房間里翻以前的工作電腦,翻不到,下來問她,她也記不得。
“你找那個做什麼?”
“想看看以前的一些文件。”
他想找到以前的注資憑據,然后向律師問清楚自己是否還保有睿言的股東資格。
“你不如直接問宋珂。”陳念望著他,輕輕抿唇,“你的事情他永遠最清楚。”
陳覺坐回沙發上,冷著臉不肯再開口。
陳念也知道他還在生自己的氣,所以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朝廚房角落望了望:“對了哥,寄給宋珂的東西都被退回來了,快遞員說對方拒收。你別著急,我再想想辦法。”
其實沒有什麼貴重的,只是一些吃的和補品,前幾天陳念以她的名義寄去的。
陳覺臉都沒側:“不收就算了。”
等妹妹上樓后卻仍在沙發上躺著。
回來路上他喝了酒,不多,只是因為大巴里太冷。明明已經春末,還是冷。他半闔著眼,虛無的目光瞧著窗外出神,恍惚中竟覺得窗外在下雪。
昏暗的夜晚雪花如飄絮,隔著玻璃窗的薄霧紛紛揚揚飄落到眼前。一恍神又回到那個冬天,剛剛認識宋珂的時候。
宋珂的臉潔白中透著微醺的紅,頭靠在車窗上,偶爾輕輕地往下點。他們之間隔著一條過道,很窄,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柔軟,起身脫下外套給宋珂披上,只想換來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