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動了動,窩在他懷里笑:“陳總真大方。可是我很小氣,不想再花你的錢了。把公司關了,我去找份工作,以后我來賺錢養家,你就不用再出去應酬喝酒。你做你喜歡的事,你的世界不是只有我。”
“那你呢,你的世界還有什麼。”
他聲音淺淺的:“我也不知道。”
接下來,好久都只有呼吸,直到陳覺忽然傾過身來吻他的額頭。
他仍然閉著眼睛,卻把身體放平,躺在陳覺大腿上:“陳覺,我想我爸了。過段時間是爸的生日,他給我打了電話,希望我回去。”
“我帶你回去。”
“都走了公司怎麼辦?”
“有你師兄在。”
他把熱水袋放到肚子上,“好吧。”
“你在發燒。”陳覺終于說,“回去之前先去趟醫院。”
“啊?”他緩緩睜開眼睛,“不去行嗎,去一趟太麻煩了,要排隊,還要掛號。”
“我陪你去。”
“那我也不想去。”
陳覺堅持:“有不用排隊的地方。”
“國際部?”
“嗯。”
他說:“我就知道。”又說,“那里更免談。”
“為什麼。”
陳覺皺眉,宋珂伸手替他展了展。
“萬一遇到你爸怎麼辦?”
陳覺不記得這三年里的事,更不知道陳宗義什麼時候在那兒看過病,“遇到他怎麼了。”
“怕你們打起來啊。”宋珂開著玩笑,聲音澀澀的,“真要是動起手,我的立場會很尷尬。”
“他是我爸。”
“嗯,可他不會同意我們的。”
陳覺呼吸艱難,聲音完全地沉下去:“有我在,不需要你操心這些,好好養病。”
“感冒而已。”
他又闔上眼睛,靜靜地躺在那里。
一直到最后陳覺也握著他的手。他的手過了很久才暖和透,手腕那一截總是涼的,嘴唇也白得沒有血色。
“陳覺?”他輕聲喊。
“怎麼。”陳覺學著他的樣子,捏了捏他的手。
他倚在陳覺懷里,閉著眼,最后也沒再說什麼。
察覺他睡熟以后陳覺把人抱進房間,給他鋪好床,蓋好被子,再帶上門。
回到客廳拿煙抽,甘冽的煙草氣味直透入肺。漆黑沉寂的客廳里只有那一點紅,夾在指間忽明忽暗,朦朧的白霧將陳覺的臉籠罩在里面。
想不出什麼對策,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一直抽到煙盒都空了才去給妹妹和醫院打電話。
安排好明天的事以后,他脫了大衣,蓋緊一床薄被臥在沙發上。那兩個熱水袋仍有余溫,可夜里太寒冷,他望著陽臺外邊,遠淡的星子綴在墨一樣黑的夜空里,遠遠地一動也不動。他的神經猶如被人從腦中抽出來,兩邊太陽穴疼得青筋全暴,蜿蜒的筋絡像山脈起伏連綿。他的脖頸也是青紫色,因為強忍著巨大的痛苦。
此刻無比的需要日出。
新的一天快點到來,才能帶宋珂去看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里隱隱的極為不安,總覺得將要發生什麼事,什麼撕心裂肺的事,神經末梢突突直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忽然吱呀一聲——
宋珂起來了。
神情似乎有些遲鈍,經過客廳時滯住腳步,看了沙發上的人好一陣子。
陳覺問:“怎麼醒了?”
他先是發怔,嘴角微微地顫抖,像是想要說什麼,可是終于忍住了,只從廚房倒了一杯水回來。
原來是渴了。
“晚安。”陳覺說。
他停在房門口,背影微顫,頭輕輕點了點,“晚安。”
陳覺睡不著,怎麼也睡不著,也許是因為周圍太靜了。
沒過太久,房間里有低微的響動,并不算明顯。陳覺起初警覺了一瞬,可是仔細聽了很久也沒再聽到更多。
再一次閉上眼,恍惚瞇著一會兒,眼前卻出現許多模糊的畫面。
夢里聽見宋珂的聲音,聽見宋珂痛苦地呻吟,一下又一下地咳嗽,艱難地吞咽著什麼東西。
驚醒時手機已顯示凌晨三點。
推開臥室的門,房間里安靜得出奇。陳覺終于放棄那些無謂的掙扎,脫掉鞋躺到宋珂身邊,把人摟到懷里,那種心慌的感覺才如潮水般退去。
“睡著了?”
宋珂身體軟綿綿的,尚有溫度,手指卻已僵硬。
陳覺俯身,不由自主地將唇印上去,原本只想作個告別。一旦宋珂治好病他們就一刀兩斷。
結果剛一沾上就覺得苦,嘗到藥味,嘗到血,唇面還有細細的粉末。強烈的心悸后他退開身,嗓音低顫:“宋珂?”
沒有回應。
他搶身去開燈。宋珂躺在那里像睡著了,只不過臉色發紫,嘴唇發青,地上許多拆開來的鋁塑板,里面的藥不翼而飛。
第44章 事情總要有個了結
陳覺頭一回知道,什麼傷口都沒有也會疼得身體發顫。
這樣寒冷而又潮濕的夜晚,他給宋珂穿上毛衣,背到身上以后整個人就已經看不清路了。他的眼皮在顫,手腳控制不住地發抖,胸口痛得翻江倒海,眼前的一切都是天旋地轉的,可并不因為什麼,只是因為恐懼。
恐懼宋珂離開自己,恐懼宋珂再也醒不過來。
從來不知道人可以痛到這種地步,像是胸膛被刀活生生剖開,剜走一塊肉,心如刀割也不過如此。
他在劇烈的疼痛中隱忍地吸氣,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裂開來,感覺到肝膽劇裂,開始沒有緣由地發暈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