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見最好。
宋珂覺得有點冷,又不想走過去開空調,只好將兩只手揣進兜里。結果一揣,手指摸到醫生開給他的一板藥,不知道什麼時候順手放在大衣里的。
沒有水,他拿出四粒干咽下去,歪在沙發上打瞌睡。內心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是奇怪的,以往總能迅速起效的藥片忽然不靈了,時間的指針磨磨蹭蹭,慢得好似龜爬。
模模糊糊的,他做夢,夢到陳覺跟鐘文亭接著吻推開房門,而自己的身體變成了透明的,魂魄一樣,誰來也看不見。
“陳覺!”他喊,“陳覺,你讓我在這里等你,說要送我走,忘了嗎?你不能說話不算話,我等得很辛苦。”
陳覺看不見,也聽不見,忙著做自己的事。
“陳覺?”宋珂在夢里喘不過氣,“放我走吧,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
伸手想去拉陳覺的胳膊,結果撲了個空,額頭砰的一下磕在墻壁上,就此驚醒過來。
原來又是假的。
他靠著扶手坐在那,平復下來以后只覺得啼笑皆非,怕成這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是再試著去聽,外面的動靜已經低下去,一時間聽不見人說話,又覺得有點心慌。
鐘文亭走了?
還是陳覺也走了。
他覺得手腳麻痹,因為這藥其中一條副作用就是這個。想要起來活動活動,可是房間就這麼大,實在找不出什麼可做的事。
無奈之下想起之前那個擺件,決心去看一看,看看是什麼東西讓陳覺擺在那,日夜相對竟也不覺得膩。
走到床邊蹲下來,視線與之平齊的瞬間卻呆住了。
那是他們的戒指。
因為太久沒有見過,做夢都夢不出它的樣子,只記得它很普通,因為是陳覺拿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換來的。
那時陳覺說:“宋珂,你別嫌棄。我只是想讓你感覺踏實一些,讓你相信其實我也可以像你一樣,凡事靠自己。”
今晚它又出現了。
兩枚素圈扣在一起,中間一根鉑金細鏈穿過,靜靜地垂掛在透明玻璃框里。
第31章 屬于我的終是我的
最后一次見到戒指也是這樣透亮的晚上,這樣安靜的夜。只要想到那一晚,宋珂的心就不由得揪成一團。
那時肩上受了傷,本來不該急著去上班,可他硬是一天假也沒有請。
一開始沒覺得有多難受,直到走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收到郵箱地址無效的退信,看到系統里再也不會亮起的灰色頭像,才恍如隔世般醒悟:啊,原來陳覺已經走了。
陳總監去了哪里?
同事們起初也會打聽,可是每一次問,宋珂都是沉默。次數多了大家也就有了默契,兩位老板看來已經翻臉,那個出手大方,衣著瀟灑,常常請大家喝咖啡的陳總監再也不會回來。
宋老板真是人不可貌相,大家在心中腹誹。好歹也是一起創業的伙伴,分開了居然半點傷感的樣子都沒有,活脫脫一副鐵石心腸。就只有程逸安那幾天格外沉默,半個字也沒提過陳覺。
宋珂笑著說:“不用這麼小心,我跟陳覺每天都還在聯系。”
“真的?”
“當然。”
陳覺的確還在聯系宋珂,白天打電話,晚上發短信。他為人向來惜字如金,就偏偏為了宋珂犯傻,長長的文字消息發過來,不知道宋珂根本就沒有讀過。
每天晚上睡不著,宋珂就躺在床上看那些消息。那麼長,比屏幕還長,他把手機放得很遠,模糊地看著那團字,怔怔發呆,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不敢看清。
后來終于在園區門口見到陳覺。凌晨五點他在西門外攔住宋珂,拉胳膊的時候十個手指頭凍得通紅,不知道已經傻子一樣等了多久。
“你怎麼又來了?”
“家里沒有人,你又不肯接我的電話,我只好到這里來等。”
宋珂暫時住到酒店去了,而陳覺被蒙在鼓里。他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過覺,滿眼都是赤紅的血絲,下頦遍布青色的胡渣,曾經的意氣風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從家里搬走了?”他還把那里稱作家。
宋珂肩傷未愈,咬牙拂開他的手,痛得前額一陣陣眩暈,“別再來騷擾我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躲你才成。”
“宋珂!”
天色未明,寂靜的馬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宋珂的胳膊被他牢牢攥著,走不掉,只能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往外掰,恨不得把他的十根手指通通掰斷。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要我怎麼說你才肯放過我?”回身指著他的眼睛,宋珂惡狠狠地指著,“陳覺你真自私!我都說了對你沒感覺想要開始新生活了,你還死纏爛打的干什麼!口口聲聲說什麼愛我,就是這麼愛我的?”
陳覺被他罵得不會還嘴,木然地站在那里,半晌動彈不得。他狠心扭頭就走,昏黃的路燈下只有自己頎長的影子。可是身后的腳步也很快追上來,陳覺的影子又瘦又高,通紅的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肩:“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
聽到耳朵里,每個字都像是淬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