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順手一樣樣擺好,包括全新的避孕套在內,合上柜門的剎那忽地一頓,靜默兩秒后,又嘩的一下把里面全弄亂了。
這點動靜浴室外當然聽不到。
陳覺坐在沙發上,翻看今天收到的那些文件。其實在飛機上已經看過一遍,這個時候又拿出來,只是方便待會兒盤問宋珂而已。
沒多久茶臺上的手機微微震動,是宋珂的,屏幕上跳出一條新消息,來自一個叫程逸安的人:“明天早上想吃油條嗎,我給你買。”
陳覺望了一眼,伸手拿起來。
浴室里蒸氣氤氳,宋珂站在熱水均勻的花灑下,一邊沖去身上的污漬一邊想今天這一整天發生的事。三次見到陳覺,只有一次是真的,可以算是病入膏肓了。
這個詞令他在心里自嘲。
又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干嘛這樣自己嚇自己,看一兩次醫生興許就好了。不過還是別讓陳覺知道,萬一他知道以后跟其他人一樣指著自己說:“這個人腦子有問題。”那場面一定令人哭笑不得。
簡單地沖洗過后他穿上陳覺的衣服出去,邊走邊卷起過長的袖口:“毛巾我放在臟衣簍里了。”
陳覺在沙發上滑手機,沒有應聲。
“我說我把毛巾——”
兩人視線撞到一起,陳覺目光生硬,宋珂遲疑地止了步。
“我在你的黑名單里找到了自己。”他把手機舉起來。
宋珂困惑地盯著他,好幾秒才意識到他動過自己的手機。
“你……”
以前的陳覺多好啊?手機就擺在眼前都不會亂瞟,要是洗澡的時候請他幫忙回復消息,他還會半開玩笑地拒絕:“我不中你的計,萬一看完你要求看我的怎麼辦?”把浴室里的宋珂氣得牙癢癢:“誰像你,秘密那麼多。
”
他就隔著一道門表演唱歌車禍現場:“我有一個小秘密,一直不敢告訴你。很早以前愛上你,你一直在我心里。越不想你越想你,我想你意亂情迷……”
如今的他只是動也不動地看著自己,不僅沒有絲毫愧疚之情反而滿眼審視,好像在說,他已經不是過去的陳覺。
宋珂手足發僵:“你怎麼知道密碼的?”
陳覺不回答。
宋珂感覺自己赤足站在火上,頭腦一味地發木。
那是沒有任何難度的六位數。有經驗的技術員大概需要五分鐘時間破解,如果是陳覺,大概只需要五秒,因為那就是陳覺自己的生日。
“這是我的隱私,你怎麼能不經我同意就看?”
“你的隱私?”陳覺模糊又平淡地反問,“那我的隱私呢。”
視線微垂,他將桌上幾頁A4頁紙推了過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銀行流水。
過去三年他只給一個對公賬戶打過錢,前后共計兩千三百多萬,每年最大的那筆支出都備注著“房租”兩個字。至于這個對公賬戶,全稱叫睿言智能科技有限公司。
“這些是我的隱私。”他說,“你知道,我妹妹也知道,只有我本人不知道,因為你們把它銷戶了。”
“還有我名下的兩輛車,在你們創業園一共停了七千多個小時,記錄一條都找不到。”
他下頦鋒利,目光沉靜地看著宋珂:“你們做這些事之前有沒有想過這是我的隱私,你又有沒有資格跟我談隱私?”
他從來不是這種咄咄逼人的性格,也許是真急了,真的被瞞得太久,所以才會毫無風度地發泄。宋珂前額鈍痛,喉嚨發緊,腦中有什麼東西在不停撕扯,疼痛之余又開始覺得恍惚,只好在失態之前轉身走開。
沒想到陳覺卻站起來:“你聾了?我在問你。”
墨綠色的窗簾漏著絲絲縷縷的縫隙,月光跟這里也就一墻之隔。他的聲音又沉又厲:“從一開始公司就是我們兩個人的,所以我才會不由自主地把車開過去,是不是這樣。難怪銘途的辦公室看起來很陌生,原來我一直有自己的事業。”
這些話從宋珂一邊耳朵鉆進去,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他仿佛聽到自己回了一句“不是”,可是嘴唇翕張著并沒有什麼實感。
感覺陳覺的手把他往回拉,他急忙后退,身體卻已經抵在陳覺腿上:“你干什麼?”
“豁出命把我從河里救起來,轉頭就不肯再接我電話,你跟陳念是不是覺得這樣就能瞞我一輩子?”
肌膚貼近的感覺簡直像場荒唐的白日夢,宋珂都疑心自己是在家睡著了,頭顱眩暈得幾乎快要栽倒在地板上。可是一張口,聲音居然很流利清楚:“陳覺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我不太舒服。”
陳覺絲毫沒有理會,反而將他的胳膊握得更疼:“你們讓我感覺自己很蠢。這麼長的時間,好幾次特意過去兜圈子,竟然沒猜到自己在那里工作過。”
其實不是他蠢,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到,堂堂銘途集團的大公子會甘心蝸居在那個偏僻的創業園,沒日沒夜地加班,沒日沒夜地奮斗。
掙扎中手機掉進沙發的縫隙里,宋珂很著急地想去撿,結果膝蓋磕到茶幾尖銳的邊角上,當時就疼得站都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