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怎麼不吃?”
陳覺背靠沙發,就像是坐在一輛隨時可能消失的車里,坐了很久才終于開口:“吃不下。”
宋珂低下有些模糊的視線,筷尖插進那碗好不容易煮熟的面條里,只是沉默著。
“你吃你的,不夠我再去煮。”陳覺起身,拿出一瓶藥,熟練地倒出兩枚藥片。
“陳總身體不舒服嗎?”
陳覺說沒什麼,宋珂不信,放下筷子過去看。
是止疼片。
“我總是頭疼,疼得睡不著覺。”語氣很沒有所謂,仿佛身體全不是自己的,“興許腦子撞壞了都會有點后遺癥,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習慣。”
宋珂只好看著他吃下去。
陳念回來的時候陳覺正在洗碗,家里的場景將她嚇了一跳,馬上沖到廚房興師問罪:“你還回來干什麼,干脆在外面安家不是更好?反正我這個妹妹你也不在乎了。”
陳覺關了水,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忽地用濕手朝她臉上彈了兩下。陳念躲都躲不及,只能捂著臉大喊大叫:“臟死了全是泡沫!”
他卻低沉地笑起來,乍一看仍是那個面冷心熱的陳覺、那個喜歡捉弄妹妹的哥哥,從來也沒有變過。
“宋珂快幫我!”陳念躲到宋珂身后,扯緊衣服朝哥哥飛踢一腳,“這人一回來就挑起戰爭,我們二打一,殺他個片甲不留。”
宋珂人被扯得團團轉,兩邊勸著:“好了吧?不要鬧了,小心不要把東西打碎了。”
直到出了一身汗,她才終于肯上樓換衣服。陳覺心情大好,坐在沙發上獨自轉起煙盒,看似懶洋洋地在休息,過會兒卻忽然轉頭喊:“宋珂。”
一驚一乍,害他手里的玻璃杯都險些砸了:“干什麼?”
“你真的不會抽煙?”
宋珂沒好氣地說:“不會,但是很會抽二手煙。”
陳覺看著他,先是板著臉,很快又忽然笑起來,一點也不像是生氣:“可我見你拿走過我的煙,有一次我午睡的時候。”
有一次……
午睡的時候……
宋珂大腦飛速地運轉,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哪一次蠢成這樣,居然會在陳覺午睡的時候偷偷拿走他的煙。可是半晌都沒想出結果,當下有點手足無措,只能用沙沙的嗓子辯駁道:“我只是好奇,外面買不到你那種煙。”
“瞧,被我試出來了。”忽然間距離拉近,陳覺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你果然拿過我的煙。”
原來根本是蒙他的!
宋珂氣得要命,可是拿他沒有辦法,因為他眼底隱隱含笑,好像頭頂的燈瞬間通通打開,亮得人睜不開眼。而且宋珂也不知道,陳覺怎麼會突出在自己面前露出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搞得自己一時想不出應對之策。
見他表情亂七八糟,陳覺挑眉:“你不會拿我的煙去賣吧?煙草未經允許在市面上流通可是違法的。”
宋珂恨聲:“我只是窮,不是法盲。”
陳覺輕飄飄地喔了一聲:“其實你喜歡完全可以找我要,我那里還多得很,國內不能倒賣你可以私運到非洲去。”
宋珂咬牙:“謝謝提醒。”
陳覺偏開頭,忍笑忍得極為辛苦。
換好衣服的陳念走下來,看見他們聊得這麼開心就問:“聊什麼呢你們?”
陳覺起初還在笑,很快卻偏頭咳嗽起來,邊笑邊咳嗽,弄得陳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到底是難受還是開心啊?”
陳覺擺擺手,半晌方才止住笑跟咳嗽,宋珂已經快要找個地洞鉆進去。
明明什麼也沒有變,可是空蕩蕩的客廳忽然溫暖許多。陳念脫了鞋雙腿盤到沙發上,依偎在她哥身邊收看無聊的綜藝,沒幾分鐘就笑得前仰后合。宋珂頭一回相信兄妹基因高度一致的說法,否則難以解釋他倆的笑點為什麼會低得如此統一。
沒多久陳覺的電話響了。
他接起來:“怎麼?”
嗓音有種懶懶的親昵。
宋珂立刻就猜到那邊是誰,于是轉開臉靜靜地看著電視。陳念卻一骨碌爬起來,拿遙控器將電視音量調小后,貼過去大大方方偷聽。
陳覺淡笑著推開她,對電話那頭說:“在家,還能在哪……不信我也沒辦法……”
“周末的事周末再說,我不一定有時間。”
那邊不知道在說什麼,總之一定是很不高興,因為陳覺把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再開口,他嗓音多了一點安撫意味:“別跟小孩子一樣,早點睡,周末我盡量……”還沒有說完,就起身朝花園走去。
陳念對著他的背影暗罵三字經,宋珂一言不發,只是平靜地盯著綜藝畫面。節目里幾個人臉上涂滿了面粉,手腳并用地穿行在各種各樣的充氣障礙物之間,一不小心就摔得四腳朝天,模樣滑稽極了。他想笑,于是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雙手摸到膝蓋骨的棱角,覺得手心很疼。
過會兒陳覺回來對陳念說:“周末我有個朋友的度假山莊開業,你跟我一起去玩玩吧,帶上宋珂。”
陳念問:“鐘文亭去不去?”
陳覺頭也不抬地卷著袖子:“就是他要去。”
客廳里沉默了一陣。
時間不早了,宋珂起身告辭,出了門才發現,大風橙色預警已經成真。
這一帶本來很干凈,可是風把樹葉樹枝刮得哪都是,空氣聞上去一股塵土的氣味,眼睛只能半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