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覺把手往褲兜一插,微揚下巴睨過來:“何止第二雙,你男朋友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哪雙哪雙就合適。”
宋珂笑著撇開頭不理他,卻又聽見他懶洋洋地解釋:“其實也就那樣吧,我覺得不太好看,再說就咱那小破房子買多了也擺不下。”
后來才知道,他跟他爸坦白了兩人的關系,被他爸一怒之下凍結了副卡。睿言那點微薄的利潤,付完辦公室房租后就捉襟見肘,可公司運轉每一天都在燒錢。他怕宋珂擔心,早就賣了兩輛車用來發工資,哪還有余力添置什麼行頭。
回過神來,已經在收銀臺充完值。
拿著價值五千元的會員卡,宋珂有點無所適從。太大手大腳了,這麼多錢夠自己買一年衣服的。
可是不由自主地走進那家奢侈品店。
不止是店員,里面的陳列都換了不知幾撥,只有燙金Logo還醒目地貼在門額。
進去后他縮手縮腳地挑了雙鞋,一問價格,貴得咂舌。可店員營銷話術了得,翻來覆去地勸他買單,一會兒說“您穿著簡直是咱們家的活招牌”,一會兒說“今天正好有折扣,錯過了只能再等一年”。
無奈,他乖乖結賬。刷卡時才發現,所謂折扣也不過95折,倒是包裝講究又華貴,讓人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從前陳覺就是這樣的冤大頭吧?
宋珂不習慣這樣張揚,正好用卡里的積分換得一個保溫杯,又送了一個紙袋,就順理成章地扔掉了附加價值極高的購物袋。
時間還早,他又逛到三樓訂了個蛋糕,將近九點才踩著月光回醫院。
那晚一夜無夢。
翌日早上護士最后一次來替他檢查傷口,推門進來時眼前忽地一亮。
“喲呵,看你穿病號服看久了,猛地一換打扮都有點不習慣。”
宋珂笑了:“恐怕不是不習慣,是不適合。”這衣服是他昨天剛買的,價格高昂到超出平時的消費水準。
“哪有?適合適合,特別精神。”
淺灰色高領毛衣打底,外面套上麻灰的中長款風衣,深深淺淺的灰,明明是很樸素的打扮,卻襯得他清峻挺拔,尤其是頸項到肩膀的那一段,線條瘦削優美,氣質卓然不俗。
“晚上有約?”
“嗯。”
護士戲謔地喔了聲:“又是陳小姐吧?”
宋珂淡笑:“不是陳小姐,是陳先生。”
“陳總啊……”
一副不敢造次的表情。
“我有點怵他。”
宋珂嘴角微抬:“怎麼,他兇過你?”
她卻爽利否認:“那倒沒有,不過他以前在我們國際部住過院,這你知道的吧。”
就是出事的那段時間。
“我有同學在那邊輪勤,據說他剛醒那幾天接受不了現實,動不動就在病房里摔東西砸杯子,弄得醫生護士誰也不敢進去。”
“沒有人能輕易接受失憶的現實。”宋珂溫聲。
護士卻努了努嘴,否定地把頭一搖:“這你就搞錯了。陳總不是接受不了不記得,是接受不了他媽離世。說來也真奇怪,明明都是近三年的事,為什麼他記得他爸的死,就偏不記得……聽說那還是他繼母,想想陳總也真是重情重義,繼母都看得這麼重。”
她說的這些宋珂當然知道,只是已經許久未曾想起。經人重新一提,記憶排山倒海一樣襲來。
護士走后他獨自留在病房中,收拾好的行李包就擺在一旁。
久久回神,看見腳上那雙新鞋,心頭忽地一痛,很快默不作聲地換了下來。
不要這樣了,宋珂,你答應過陳念的,永遠不要讓他想起。
枯坐到黃昏,暖氣吹得人昏昏欲睡。他抱膝安靜地等,等得犯困,腦袋不住地往下點,都不知道過了多久,額頭忽然被一只手扶住。
驀地清醒過來,陳覺就在面前擰眉看著他。
“這樣也能睡著?”
窗外黃昏的霞光照在陳覺臉上、大衣上,溫暖如壁爐的火光,把宋珂心底最深的暗角也照得透亮。
“你怎麼來了?”
語氣太親昵,一說出口他就自悔失言。陳覺也愕然一瞬,眼神陌生地盯著他。他匆匆起身:“抱歉陳總,我剛才睡糊涂了。”
“沒事。陳念說你的車今天限號,讓我過來接你一趟。”
宋珂微微頷首,一言不發地同他走出去。
東南角的停車場,黑色邁巴赫安靜蟄伏。
上車后才發現車竟然沒熄火,狹小的空間被暖風吹得猶如春日。這暖風像是也吹進了宋珂心口,他舒服得五臟六腑都舒展開,臉色也不像之前那樣蒼白了。
華燈初上,街景繁華明亮。
“何為那邊你不用擔心。”陳覺說,“證據確鑿,警察不會放過他。”
宋珂嗯了一聲:“我沒擔心。”
陳覺笑了:“你現在住哪里?”
問得宋珂怔了一怔。
是啊,他不記得了。
不記得他們曾在那個房子里度過多少時光,不記得他做飯時曾經差點火燒廚房,不記得夏天半夜起來打蚊子,冬天睡覺前給自己捂手,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記得了。
“我住在城南,第四小學附近。”
只是一個很籠統的方位,可陳覺默了片刻,忽然不溫不火地應聲:“我去過那里。
”
宋珂透過后視鏡,錯愕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