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陳覺的這一套,宋珂簡直避如蛇蝎。警告過、較量過、可有人天生一副渾膽就是不買賬、不退讓。
想到過去的那些時光,他放下豆漿吸了口氣,說:“我嗆著不是因為你說了壞話,是因為你說得不對。”
“哪里不對?”
“他不是一周換一個女朋友。”
程逸安剛想說你還維護他做什麼,宋珂卻笑了:“他是一周換一個男朋友。”
“你腦子出bug了吧,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程逸安砸了他一拳,把他拳得眼泛淚花卻仍在咳著笑,笑累了,才漸漸停下來,仰靠在沙發上,睜眼望著天花板。
那一片空白像是極具吸引力,值得他一盯再盯,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程逸安也隨之默然,大哥一樣守在旁邊。
過了一會兒,宋珂也許倦了,忽然用小臂擋住眼睛,不過仍然沒有任何聲音。程逸安起初沒有動他,后來實在于心不忍,伸臂抱了他一下,“好了,都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
秋風夾雜著刺骨寒意,從關不嚴的窗縫鉆進來,吹得宋珂手指不起眼地顫抖。身體里某個地方酸得發脹,酸得發疼,剛喝下去的豆漿一股勁似的往上涌,嗓子、眼睛,沒有哪一處是干燥的。
他不敢告訴程逸安,自己已經連著兩天沒有睡著過,一閉上眼就是當年第一次見到陳覺的場景。
也是一個冷得人發抖的深秋。
那時睿言尚未成立,程逸安還在賓夕法尼亞為論文發愁,剩下一個宋珂抱著項目企劃書四處碰壁。
為了得到第一桶金,他參加了一個創業大賽,全稱是銘途杯青年創新創業大賽。
當時他還不知道,銘途集團姓陳。
決賽地點在省會,到會場后他坐在過道邊,爭分奪秒地調試自己寫的程序。結果怕什麼來什麼,語義建模部分出了一點小小的故障。
滿頭大汗地調了半天,一試還是卡頓。正犯愁呢,身后有人出聲——
“嘿。”
宋珂一直記著那一眼。陳覺從兩排之后,微微挑眉看著自己。
座位是臺階狀的,越往后越高,所以那是一種俯視的角度。他的西服比所有人都合身,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眉眼之間壓不住的張揚。
“看你半天了。”語氣不咸不淡,可是莫名有種多管閑事的欠揍,“你跟那兒調來調去鬧著玩呢,閾值設得不對純屬白費力氣。”
一句話就令宋珂茅塞頓開。
注意到他胸前的工作證,宋珂怕節外生枝,沒有過多交談。可是余光卻看見他從過道走下來,個子很高,一股薄荷煙味靠近又遠離。
當天比賽宋珂拿了個二等獎,獎金足足有六萬塊,傍晚的慶功宴上又看到陳覺了。
陳覺一個人坐在角落,沒跟誰講話,手里慢慢轉著一個白色煙盒。按理說自己應該過去跟他說聲謝謝,可不知怎麼的,宋珂最終也沒有過去。
后來有人過來敬酒,宋珂順應氣氛喝了一點,只是酒量不好,喝完不僅反應遲鈍許多,平時冷冷淡淡的臉也變得格外柔和。
旁邊年紀輕的扎堆劃拳,年紀大的到處敬酒攀關系,就只有兩個人哪也沒去。宋珂獨自靜坐,旁人都以為他清高難接近,只有陳覺發現他右手垂在桌下,手指有意無意地,來回撥動著桌布的流蘇,活像小孩子。
吃完飯一大幫子人坐大巴回臨江,宋珂特意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車窗一推開,寒風立刻灌進來,呼一聲將單薄的外套吹得翻飛。
不知道是得獎的緣故還是喝了酒,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看什麼都順眼。雙手扶著窗邊,不遠處廣場舞的音樂喧嘩,眼睛望出去外面是郁郁蔥蔥的樹,停滿大巴的停車場,朗朗明月,瞳孔里映的全是美景。
“窗戶開這麼大就不怕感冒?”旁邊的位置多了個人。
扭頭發現是陳覺,宋珂眼睛微微地亮起來。他一喝酒就這樣,內斂的性格會發生一點細微的變化,只有最靠近的人能發現。
陳覺伸手越過他,唰一下把窗合上:“吹一會兒就行了,別像個傻子似的頂著吹。”
宋珂說:“你怎麼罵人呢。”
大概這副較真的模樣很可笑,陳覺低聲笑了:“還說不是傻子。”
宋珂臉色淡下來,強打精神看著他說話,其實眼前只有他口中呼出的一點白霧。
“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謝謝也不說一聲?”
“那謝謝。”
接得倒痛快。
陳覺低嗤:“沒見過你這麼敷衍的人。”
那還要自己怎麼樣?他大腦遲緩地運轉著,吐字卻還算清楚:“請你吃飯行嗎。”
陳覺還真的考慮了一會兒。就這眨眼工夫,宋珂的頭已經垂下去,前額昏沉沉地抵在椅背上,一個接一個地打噴嚏。
“我說什麼來著。”陳覺氣焰囂張,“果然吹感冒了。”
宋珂緩慢地搖了下頭:“是你身上有煙味,我受不了。”
簡直是一記絕殺。陳覺馬上劍眉緊蹙,臉色難看地換到過道另一邊。
看著空出來的座位,宋珂呆了一秒。
明明沒有反感到那種地步,可是莫名其妙的,鼻腔比情感先一步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