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說還不夠,還要跟聽眾互動。
但韓巖沒立即搭腔。
昨晚上那個人的模樣回到眼前。白凈,巴掌大的臉,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說話也細聲細氣。這樣的長相,在他的認知里應該性格也溫吞。
這種人能干什麼缺德事?最多無非擾人清夢。
“他干什麼了?”他問。
他姑媽在電話那頭略帶興奮又怪異地一笑,隨后像是捂住了話筒:“偷東西,他偷他哥嫂家的值錢東西,還被他嫂子發現了!你說缺德不缺德,這不是恩將仇報嗎。這種瘟神我寧愿虧點錢,只求趕緊送走。”
偷東西?
“那女的報警了?”他不假思索便問。
“這種事哪能報警,”姑媽嘖了一聲,“家丑不可外揚。他嫂子也說了,給他一次機會,不過Z城是不讓他再待了,所以才要把給他租的房子退掉。”
沒報警……韓巖陷入沉默。他在思考這番話的可信度有多高。
姑媽催促:“現在就去聽見沒有?連哥嫂家的東西他都能偷,你要是去晚了難保他不把隔壁也偷個精光!不說了掛了吧,我結賬呢。對了,你必須盯著他走啊,到時候記得把鑰匙收回來,完事給我來個電話。”
通話就此中斷。
打火機蓋清脆的一響,打開又合上。韓巖將它扔到桌上,起身套了件衛衣,拿上了自家鑰匙。
一走出去,卻意外地發現隔壁的大門是開著的。客廳中央擺著兩個大紙箱,一個行李箱,還有一個蹲在行李箱旁的背影。
昨天是灰色外套,今天是白色毛衣,一小截纖瘦的腰從下擺露出來。
韓巖雙手插兜立于門框邊,鬼使神差地移開目光,直接去看他的腳。
還是赤腳,干干凈凈,沒涂指甲油。再往上看,腳脖子不盈一握,腳后跟圓潤光滑,看得出沒吃過什麼苦。
這樣的清秀背影,很難跟盜竊犯三個字掛鉤。
韓巖看著他把東西一件件往箱子里放,收拾得比較潦草,摞得毫無章法。收到兩個相框時他微微發怔,忽然不再繼續。
因為前后的門都敞著,間或有陣穿堂風。他身形單薄,竟像是根蘆葦,被吹得晃了一晃。
隔著半個客廳的距離韓巖沒作聲,也看不清他手里的相框是什麼樣的,只看見他的頭越埋越低,到最后竟是伏在了膝蓋上。
沒有聲音,但一種無須言表的哀慟和無力,卻從他彎曲的脊柱緩緩流淌,慢慢充盈屋內空氣。
“照你這個收法,要收到什麼時候?”韓巖敲門。
蹲著的人身體一震,扭頭看向他,眼睛微微放大。
逆光之處看不清表情,也看不見他眼底是渾濁是清澈。只見他背過身去,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你就是房東的侄子吧。”他溫聲道,“房東都跟我說了,麻煩你稍等,我很快就好。”
兩人一個站一個蹲,始終沒有四目相對。
看上去他也沒有幾件東西,又或者沒有幾件值得留戀的東西。所要帶走的無外乎是幾本書,幾件衣服幾雙鞋。
等他起身,終于回頭,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你要檢查一下嗎?”
說這話時他眼角低垂,分明將一切情緒斂進身體,但尾音卻微微發顫。
韓巖朝臥室揚了揚下巴:“被子不是你的?”
“不……”
“不是?”
“不要了。”
韓巖往前走了兩步,在一米開外看著他:“走之前處理掉,留著也是垃圾。
”
眼前的人愣了一下,似乎被他話里的某個字眼刺痛,怔了好半晌才點頭:“是該處理掉。”
一切收拾停當,東西一件件搬下樓,韓巖也沒幫忙。他為人處事有一套自己的哲學,既不習慣別人插手自己的事,也不輕易插手別人的事。
臨走前移交最后一樣東西。孤零零的一把銀色鑰匙,有人卻給它配了一個小恐龍掛件,有手掌那麼大。
韓巖接過來,問:“這東西你的?”
眼見他的嘴又微微張大,表示疑惑的意思。韓巖不耐煩地單手倒提著鑰匙,搖了搖,下面的恐龍就跟著搖,“你是小學生?”
“喔,”他垂眸,兩只手扯住雙肩包的包帶,輕聲解釋,“我在迪士尼樂園買的,當時很多大人也在挑,不是只有小孩子喜歡。”
韓巖聽完蔑然一笑,手從褲袋里拿出來,拆穿謊話似的往他背包上彈了彈:“這個奧特曼也是迪士尼的?”
面前的人回頭看了一眼,包上的奧特曼掛件傻傻地比著十字型光波。他的臉立刻赧然,喃喃道:“出國的時候小侄子送的,你喜歡嗎,喜歡的話我也可以送給你。”
韓巖沒接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背包往上聳了聳,輕聲說:“我可以走了,對吧。這段時間不好意思了。”
韓巖還是不說話。
他就往下走,走了兩步又回頭,表情模糊地看向韓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小偷?”
聽上去他是完全沒有辦法了,病急亂投醫。或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認識他的人屈指可數,而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覺得他罪無可恕,他無比希望有一個人站在他這一邊。
但這個人怎麼可能是韓巖呢?
聽完他的話韓巖雙手插兜,與他四目相對:“如果事情鬧大,勸你最好找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