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次老太太又額外提出了讓他帶上他媽。徐稷對于過年沒什麼感覺,不過面對一家子并不熟悉又各懷鬼胎的人時,帶上他媽倒是能讓他省心不好。
徐媽媽一聽也挺高興,上午接到電話就說要開始化妝,結果到了下午也沒畫完,又要求徐稷去接。徐稷無奈,開車從城北趕到了市區,又繞到了那處小區門口。這處小區有些年久了,門口的楊樹葉子都落光了,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干,很挺粗。
徐稷把車停在門口,坐車里等他媽下來,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上次和路鶴寧在這里不歡而散的樣子。
那時候他也是停在這里,頭頂上的楊樹葉子沒掉光,車前蓋上也落了一層。路鶴寧當時氣哼哼的跟他說:“以后可別見面了,每次見你都倒霉。”
現在想來還真是這樣。徐稷想起自己第一次見路鶴寧,是在中秋前夕,那天路鶴寧進包廂給他們賠禮道歉,神情緊張舉止拘謹。后來第二次,就是自己拉著人家做檢查的時候。
那次懷疑自己得了艾滋,又覺得應該是路鶴寧傳染給他的,于是疑神疑鬼的拉著人去做檢查。最后大夫告訴他是濕疹的時候徐稷自己也挺尷尬的,那天路鶴寧的狀態不好,早上出來的時候臉色很憔悴,身上的煙酒味也很濃,看樣是在包廂陪了一晚上。
徐稷當時心里有些愧疚,不過后來想到他見過的少爺小姐們,不管人后如何的落寞可憐,等剖開那層皮,無一不是拜金媚俗自甘墮落之流。
他的愧疚心便又減淡了。
再到后來,直到那天在市里看到迷路的路鶴寧時,徐稷給這個人的評分都是不及格的。不管他學歷如何,性格如何,又什麼樣悲慘或幸福的過去,徐稷都覺得能選擇走那條路的人,本質上都是貪圖安逸的人。他們受到的委屈和歧視,鄙夷和虐待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地方,說白了,他們掙得就有這部分錢。
可是那天他從那個路口經過,看著穿著白襯衫滿臉茫然無助的路鶴寧,往前走幾步,又不確定的往后退幾步,反反復復的在一個路口張望時,他發現自己的舉動又違心了。
他讓鐘杰掉頭開進了那條小胡同,然后假裝偶遇,把人喊上了車。
徐稷覺得自己并不算什麼好人,實際上除了那次的搭便車和這次讓人借住之外,他也并沒給過路鶴寧其他實質性的幫助。可是路鶴寧對他似乎是真的感激,總是默默地做著各種事情,體貼入微又不聲張,而且現在看他的眼神也全無防備。
徐稷忍不住低頭笑了笑,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晚上不回去的話,應該提前跟路鶴寧說一聲。
外面有人敲門,徐稷扭頭看了眼,就見徐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打扮停當,已經走下來了。他打開車鎖,徐媽媽立刻拎著小包鉆了進來,對他一通埋怨:“你剛干啥呢,我這都凍死了,你都沒看見啊?”
說完又對著后視鏡理了理頭發,左右瞧瞧,見徐稷不理她也不開車,只低著頭在那撥弄手機,忍不住從后面捅了捅他問:“跟誰聊天呢?跟媽說說……”
聽筒里傳來電話已停機的提示,徐稷皺了皺眉,沒說話,又打了一遍。
結果還是已停機。
這個號碼是徐稷上次從那個晚會的人員名單上抄下來的,本來就沒和路鶴寧確認過,這會兒見打不通,他一時間也不確定這電話對不對了。
一直到吃上晚飯,這個號碼都沒打通。
徐家的家宴有些特殊,八仙桌上團團坐滿,爺們卻只有倆——徐老太太是長輩,她的下一輩是兩個兒媳婦和一個閨女,再下一輩是大孫媳婦,小孫子徐稷和外孫周謙生。
徐稷第一次參加家宴的時候還被嚇了一跳,那時候他大爺剛死沒多久,他爸也是剛進醫院,偏偏一桌子的女人絲毫不見萎靡深色,一個比一個會打扮,描眉畫眼,連他媽帶他姑姑,個個都像是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只是臉上抹的像小姑娘,在飯桌上嗆聲起來卻絲毫不輸氣勢,你來我往的從家產爭到名氣,從孩子爭到老子……徐稷吃了一半,就憋不住去陽臺了。
他點了根煙,看了看時間,又給家里的座機打了一遍,卻同樣是沒人接通。徐媽媽趁著上廁所的功夫過來瞅了一眼,見狀問他:“你這就吃完啦?”
徐稷皺著眉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徐媽媽在飯桌上嗆了一身氣,這會兒氣勢還沒下去,湊過來壓低聲道:“吃完了你也不能閃人啊,這桌上都什麼人啊你不清楚?人家姓周的都要改喊奶奶了,你還沉得住氣……不過這話說回來,你那個姑父真厲害,二十多歲的兒子,說改姓就改姓,為了老徐家這點破家當,都能當上門女婿了……”
“改就改吧,早晚的事,”徐稷不耐煩地回了她一句,見她眼睛一亮還要繼續,咬著煙道:“那啥等會再說,你先幫我沖個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