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扶光詫異地瞪著他,片刻不語。
問完這句話,晏歡又覺得后悔,接著找補道:“不,我不是這個……”
“你管我心疼誰,總歸不會心疼你。”劉扶光淡淡回道,“怎麼樣,滿意了嗎?”
晏歡低著頭,就像被隔空賞了兩個耳光,皮囊的臉色俱漲紅起來。
他難過地小聲道:“情難自抑,我沒有旁的意思,你也不用拿這樣狠的話激我……”
他垂著頭,弓起腰,一瞬仿佛縮成了很小的一團,往日里的威風神氣,全拋去了九霄云外。劉扶光蹙起眉頭,看到晏歡這副可憐樣子,沉默半晌,才道:“好了,旁的話便不提了。你是怎麼打算的?”
晏歡低著眼睛,九目團在一處,咕噥著回答:“……旱神的前身是赤水王,鏡子的意圖則在于改命。否則它不會讓我們輪番上場。我是至惡,我也只會用至惡的法子幫他。”
劉扶光點點頭,兩人安靜許久,誰也不開口,片刻后,晏歡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了起來,道:“扶光,你看檐下那兩只互啄的鳥兒,羽毛金金的,倒是喜慶的很。”
嘆了口氣,劉扶光終究不忍,問:“你的傷勢如何了,可有惡化嗎?”
晏歡一怔,又笑開了,這時他的笑容更加燦爛,樂呵呵地道:“沒什麼,傷勢糟糕是糟糕,不過等事情塵埃落定,拿回龍心,總能恢復。”
劉扶光低聲問:“還能撐住嗎?”
晏歡回過頭,與劉扶光對視,他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如果這個時候,我回答諸如“我快不行了” “我捱得艱難”這類的話,他又會如何待我?他會改變態度,伸出雙手來幫助我嗎?
他會的,我知道他會。
只是凡事過猶不及,今日他已經出言關心我……我不必弄巧成拙。
片刻后,晏歡溫柔地道:“放心吧,我能撐住。”
朝堂之上,赤水王的決策還在不斷被人提出質疑。他接納流民與他國的逃難者,王城的治安逐漸開始發生混亂,盜竊搶劫之事時有發生,更有殺人案件頻發;每日消耗的水源和食物,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最要命的,國境內外,開始出現別有用心的探子,打著“赤水王開恩”的名號,試圖窺探情報。
年輕的王者束手無策,他憑借志得意滿的豪情頒布法令,卻疏于善后的謀略。新王上位,根基本就不穩,如此大刀闊斧的改革,令王庭的裂痕愈發擴大。
他不必要地培養了大臣蠢蠢欲動的野心,又錯誤地估計了自己身為王者的威嚴。他一直仰視父親的背影,看先王是如何壓制自己的臣民,看得太多、太久,便誤以為那權力的強勢光環,從來也屬于自己。
新王繼位第四年,赤水城的內憂外患一齊爆發。赤水王空前喪失了統治者的權勢,他的政令甚至無法飛出王庭,昨日罷黜的官員,今日卻仍然能夠大搖大擺地站在王庭里,對他笑嘻嘻地行禮。
如此為前提,赤水的軍隊嘩變,將新王無比冷酷地拽下了王座,勝利者正是王庭的宰相,追隨先王輔佐的元老。
作為看著赤水王長大的老人,宰相并未憐憫敗者,他令人對廢王施以黥面之刑,又著人打斷他的右臂和雙腿,把他逐出赤水。
廢王凄慘無比地離開后,他的妻兒也被盡數處死,可謂斬草除根。
大漠沙如雪,一彎新月,照耀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廢王。
在這生命的垂危之際,他忽然想起了不算太久遠的往事:他曾與魔鬼交談,并且欠下魔鬼一次哀求的機會。
“我……求你……”赤水王的嘴唇蠕動,喝出幾個冒著白霧的字眼,“求你……”
月色空寂,平坦如銀的沙海上,有個黑衣人站在那里,仿佛他從未離開過。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晏歡愉快地說。
漆黑的觸肢從他的袖口里蔓延,纏繞住赤水王的四肢,發出骨肉攥響的刺耳咯吱聲。
垂死的男人大聲慘叫,那痛苦實在超越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好像所有的骨頭都被打碎成殘渣,皮肉血漿也被瘋狂地絞動。他哀嚎、求饒,可折磨他的魔鬼只是嘻嘻冷笑。
“這就是你選擇的路,”魔鬼說,“不能后退,也無法回頭!”
赤水王昏了過去,再醒來時,他置身于一間山洞,身體完好無損,甚至比健康時還多了十分的力氣。
魔頭走進來,丟給他一個獸皮的卷軸。
“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煉。”魔頭道,“三天之內,我要看見你的進度,否則,你孩子的手就保不住了。”
說完,他便離開,赤水王茫然至極,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再看那獸皮,也如天書般艱辛晦澀。
自然而然,任由他抓光了頭發,他這三天還是毫無收獲。三日后,魔頭前來視察,見到他驚恐的模樣,僅是高興地笑了下。
當天夜里,赤水王便見到了自己五歲的小兒子。
緊接著,他懵懂稚拙的小兒子,便被漆黑的觸肢豁然斬斷左臂,鮮血狂噴!
赤水王雙目發黑,他聲嘶力竭地吼叫,試圖殺死魔鬼,然而,對方輕而易舉地收走他的兒子,再給他留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