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扶光的專注凝視,好比一劑濃縮了百萬倍的強心針,猛地扎進他那顆怪異的心臟,直叫他的心霎時爆炸成了無數紛紛揚揚的霧珠,在殘損的四肢百骸里暢快奔涌。他想笑,但露出的笑比哭還要扭曲,他要哭,他的哭聲也必定像大笑一樣古怪。
“……我去找冰。”
最后,他只留下這麼四個含糊閃爍,吐露不清的字,便瞬間消失在原地,不見了蹤影。
劉齊章大氣不敢出一聲,直到晏歡離開,他仿佛才從這樣黏糊糊的氣氛里脫身,長出一口氣。
望著晏歡剛才站立的方向,劉扶光卻仍然不曾移開視線,他的目光清明,神情也冷靜。
我又看見了,他想。
一閃而過的間隙,晏歡再次閃現出了第十只眼睛……它變得更清晰、更有份量,也更像是實體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劉扶光:*懷著科研精神,專心戴上眼鏡* 第十只眼睛究竟象征著什麼呢……
晏歡:*發抖* 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劉扶光:*摘下眼鏡,疲憊地揉太陽穴*
晏歡:*高速發抖* 他累了,但是看我看累的!
劉扶光:*新的一天,嘗試動筆寫研究報告* 唉,這個課題真難啊……
晏歡:*抖出殘影* 他在對我寫寫畫畫,我、我……!*太激動了,立即散架*
第195章 問此間(二十三)
晏歡沉進極寒的煉獄,他用那里的風刀霜劍,洗去一身的火力;接著,再上到天外之天的空境,借著虛無的云霞,熄滅體內不竭澎湃的真火流漿。
一切準備停當,他才擦著頭發和眉眼睫毛上的白霜,匆匆跑回劉扶光的居所。
龍神局促不安,指頭來回搓著掌心。
先前著急忙慌地跑出去時,他的心里同時裝著那麼多如火波蕩的愛語,灼灼地燙在舌尖,恨不能一口氣全對著劉扶光傾吐出去。可到外面冷卻了一圈之后,他的沖動也像是一并冷卻了,許多詞句凝于喉間,猶豫著要不要剖白。
“我……嗯,我回來了。”
凝視著神色沉靜的劉扶光,到頭來,他只不過小聲地重復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話。
只不過,劉扶光垂下眼睛,專心閱覽一份玉簡,已經不再盯著他瞧了。
要不要跟晏歡說明此事?
十目之事非同小可,極有可能應對著天下的劇變,且看他這副模樣,似乎對第十目的誕生,仍然是無知無覺的狀態。
……但是,一想到要與他溝通交流,劉扶光又覺心灰齒冷,兩片嘴唇如同長在了一處,實在不必重開這個口。
算了。
他放下玉簡,捏著鼻梁。
還是等他自己什麼時候回過味來罷,總不至于遲鈍成這樣,連身上長出了第十只眼睛都不知道。
無論如何,晏歡第二次的行動,都是卓有成效的,就連一名在街上行走的普通人,也可以驚奇地望到那輪不再漆黑的大日,體會到氣溫回升的變化。長久覆蓋在所有人頭頂的云層,首次顯出了嶄新雪白的樣子,仿佛能叫人透過這層仙術的屏障,一眼看到其后湛藍的天空。
自從鬼龍問世后,一直騷動狂暴的尸人大潮,亦在白日里詭異地安靜了下去。面對當下的境況,它們本能地感到了刺痛與不適,并且不愿過度地暴露在橘紅色的陽光下。
各大仙門抓住了這個機會,針對尸人的狩獵季開展不過數月,普通人的生活已然安穩了許多。
在這樣反常的日子里,不是沒有高階魔修感應到不妙的苗頭。涉及到自身利益,關乎修煉環境的變化,他們比正道的修真者還要敏銳百倍不止。他們只是想不明白,鬼龍致力于恢復大日,幾乎等同于主動大幅地削弱自己的力量,如此損己利人的行為,祂究竟為什麼要做?
只可惜,他們等不到困惑解開的那天了。
晏歡嫌傷勢愈合的速度太慢,只消一個念頭,就將一界的高階魔修全然召來眼前。不管昔日這些人是如何畢恭畢敬、頂禮膜拜地侍奉自己,張開上頂到天,下支到地的混沌巨口,一開一合間,便將其吞得罄盡,連半個飽嗝也不曾打。
——蚊子再小也是肉,不吃白不吃。更何況,吃了這些人,也算是削減惡力的一種方式。
吃完這繁多的魔修,晏歡樂顛顛地回到了劉扶光的宮殿。自打他得了劉扶光的正眼一望,著實神魂顛倒,一串哆哆嗦嗦的心肝,俱都被那一眼釣出去了。
早知道把自己折騰的凄慘一些,就能讓愛侶對自己另眼相待,他早早地就……
定了定心神,晏歡邁步走進寢宮,猶如花枝招展的雄孔雀。唯一比孔雀更扭曲的地方,就是他用于求偶炫耀的資本,并非金碧輝煌的尾羽,而是滿目瘡痍、傷痕累累的軀殼。
他分開紗帳,輕車熟路地進到內室,繼而掀起法衣,小心翼翼,同時又是雀躍而快活地跪坐在床下,對床上看書的劉扶光說著話。
“扶光,我……我估摸著,還需前去世界海一次,玄日便可復舊如初。”他的聲音溫柔至極,近乎化成了一汪水,情意綿綿地盤繞到劉扶光的耳畔,“到了那時候,你的身體一定會大好,也能承受道心的靈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