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第450章

有很多次,強盜使著弓箭,從遠處伏擊過路的行人,他們的手指剛剛按上弓弦,不知從何而來的血盆大口,就已經將其吞吃干凈,連衣甲都不吐。

  謝凝走一路,畫一路,他畫著山林的神、水澤的神,也畫著煽動情緒的神,代表某樣狀態的神。他花了十一年的時間環游世界,第十二年,他回到了艾琉西斯,那個曾經收留他,再放逐他的王國。

  老國王還活著,神明的后嗣,總比常人長壽許多。他并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菲律翁領受了他的囑托,在天神的影響下,給謝凝喝下了要命的毒酒,就像多米諾骨牌的起點,推動了神明的終末。

  他只知道,那個他視作兒子一般的年輕英雄,在那場席卷一切的浩劫中死去了,他的靈魂在死后升上天空,成為了不朽的星座,他一直惦念的少年同樣不知所蹤。在他心里,多洛斯必定也隕落了性命,否則,又怎麼會引起厄喀德納如此磅礴的怒火?

  老國王的兒女中,安忒亞已為人婦,再做了人母。因為王室的子女所剩無幾,她的父母不舍得將她遠嫁到別的國家,因此招攬了一位夫婿,讓她繼續在本國過著公主的生活。

  這天傍晚,夕陽斜照、殘霞似血,安忒亞膝邊環繞著兩名嬉笑打鬧的少女,她微笑著注視她們,眼前卻忽然閃過一幕清晰的場景:孤身的旅人從天邊跋涉而來,斗篷使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他身上籠罩著神圣的光彩,顯而易見,對方正是一位神明。

  阿波羅賜予她的預言能力,這些年已經很少顯現了,安忒亞不禁臉色大變,從座椅上跳起來。

  醒悟像照徹長夜的閃電,她驀地認出了那幻覺中走來的人——抑或神。

  他是這個家庭縈繞不去的心病,因為她無端送走了一位曾經施恩于這個國家的人,她的父親長久得郁郁寡歡,以至派出菲律翁,請求他救援那落入魔神掌中的少年,而這正導致了那位英雄的毀滅。

  多洛斯,他是多洛斯。

  公主心慌意亂,在押送多洛斯坐上前往奇里乞亞的船只,又聽到他被厄喀德納所愛的傳聞后,她便像一個頭懸利劍的人,惴惴不安地想過許多種受到報復的方式。她想那少年或許會在枕邊唆使厄喀德納,令魔神麾下的怪物滅亡了艾琉西斯的國民;又或者,他會讓厄喀德納使這個國家染上更殘酷的毒疫。可暮去朝來,她思慮中的復仇,始終不曾降臨。

  就在她以為一切相安無事,心上的石頭終于能夠放下的時候,他卻當真來了,并且是作為一個神,一個強力無匹的存在而來的。

  安忒亞恐懼地跳起來,她不顧慌亂的侍女,急忙勒令隨從備車。她從王宮中衣衫不整地跑出,越過長街、廣場、鬧市、兵營……許許多多的建筑,來到城墻下,頂著民眾訝異不解的目光,她果然看到了那個隨著暮色走近的神。

  這麼多年過去,孩童長成大人,大人成為衰弱的老人,老人有更多離開凡世,下到至福樂土中生活,但他仍然是初見時的模樣:背著畫板,纖長瘦弱,眉目間不見一絲老去的疲態,除了……

  立在洶涌的人群里,安忒亞怔怔地看著他。

  ……除了他灰白的發絲,再也不復昔年的漆黑柔潤。

  這多奇怪啊,他年輕又美麗,面容散發著神祇的光輝,可頭發的顏色,為什麼會像極了一個心血耗盡的垂暮老者?

  其實,謝凝早就看到了安忒亞,公主的所作所為,放到早年,可能他還有會所埋怨,到了這時,他再回頭看看,安忒亞對他做的事,僅如一粒路上的小石子那樣不起眼了。

  他摘下斗篷,對公主點點頭,就像遇到了不太熟的熟人,并不十分熱絡。

  安忒亞沒料到他的態度居然如此溫和,愣神之下,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你的頭發……”

  謝凝頓了頓,想起自己臨水照溪,最先發現頭上生出一縷白發時,也不由呆了半天。

  他微微一笑,平和地回答:“畫畫是需要付出很多精力的。”

  這是真話,倘若他還是凡人,沒受過永生的洗禮,只怕在第一眼看見卡俄斯的時候,就得力竭而亡,哪還等得著動筆?就算他成了神,要描畫出世間的萬神,也不是一件輕易的功夫,用“嘔心瀝血”來形容,都顯得輕飄飄了。

  只簡單地說了這一句話,謝凝便不再多費口舌,他從公主身邊走過,四處看著城邦這些年的變化。

  安忒亞難以相信,他居然就這樣放過了自己,也放過了艾琉西斯。她披散頭發,吃驚地望著神明的背影,卻不敢追上去再問。

  艾琉西斯改變了很多,它的神廟變得更加宏偉華麗,里面行走的祭司亦不是他所熟知的人了。謝凝走進旅店,定下一個房間。

  如果不是安忒亞的預言能力,他壓根不打算與艾琉西斯的王室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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