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第406章

  厄喀德納好一會兒沒說話,半天過去,他才纏著謝凝,磕磕絆絆地道:“多洛斯,你……你對我真好,我好愛你……”

  大概這個“驚喜”委實有些太猛,謝凝雖然輸了,可該有的獎勵,厄喀德納非但沒少,還加倍地狠狠送。很快,從人類王國運來的羊皮卷和泥板書,便堆滿了地宮的五個大房間,要不是謝凝喊停,厄喀德納自己是不肯罷手的。

  站在臨時的書房里,謝凝翻著羊皮卷,看來看去,不好意思地對情人抬頭一笑:“嘿嘿,我看不懂。”

  厄喀德納可不覺得他是文盲,反倒喜滋滋地覺著,自己得到了一件好差事。他拿起卷軸,對謝凝說:“那我念給你聽。”

  于是,謝凝躺在他圈起來的蛇尾里,聽見魔神用舒緩的聲音,為他念誦書籍中的故事。

  這個時代,人們已經從榨酒日,以及酒神節的祭祀儀式上,發展出了戲劇的概念。利用當世乃至先代的大英雄故事,劇作家創作了種種復雜的劇本,并且多半以悲劇為主題,喜劇是比較少有的。

  從輕浮的奢華,回歸到簡約有力的嚴峻,戲劇在這時完成了它階段性的蛻變,具有哀凄命運的英雄,成為了普世意義中的精神領袖。人們秘而不宣地傳誦著命運的絕對支配性,不管是虛構的文字,還是真實的一生,世人全都堅信:命運正如波濤不定的大海,生命則是其中上下浮沉的小舟。

  但另一方面,英雄并非是要人人效仿的榜樣。從某種意義上說,英雄的結局恰恰是一種不祥的警告——世間鮮有壽終正寢,死時兒孫繞膝的偉大者。

他們高貴不屈的德行,往往使他們置身于難以調和的沖突中,并且被迫做著兩敗俱傷,沒有好路可走的抉擇。哪怕英雄稍微卑劣、稍微懦弱,甚至稍微優柔寡斷一點,他們都能完好無損地活到老死的那一刻,但他們受苦受難,在人生的巔峰,在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光榮里堅決步入死亡,只因為他們是理想中的人,而理想中的人是不能與平庸和解的。

  “所有人都說,宙斯的大門前放著兩只罐子,一只是金的,里面裝滿幸福和快樂,另一只是鐵的,里面裝滿苦難與不幸。對于一個人,宙斯往往從兩只罐子里各抓一些分給他的命運,但快樂和幸福輕如羽毛,時常從神明的手中飛走;而苦難與不幸則重如山巖,因此沉甸甸的,一分也不曾減少。”厄喀德納說,“這就是人類用于寬慰自己的說辭,蒼白徒勞地解釋,他們的一生為何如此坎坷艱辛,得不到命運的寬恕。”

  謝凝聽得入了神,他問:“這說法是真的嗎?”

  “假的,假的不能再假。”厄喀德納冷笑,“人類不幸,是因為天神操縱著他們的過去和未來,因為有更強有力的事物,凌駕于他們的頭頂,支配他們的一生。但正如人的一生被神操控,神明的意志,亦為命運女神所暗中影響。正是這樣的定局,導致人類多寫悲劇,少寫喜劇,畢竟,喜悅是罕有的,悲哀才是人生的常態。”

  說到這里,他又想起了自己與多洛斯——他們的結局會是幸福的嗎?反復無常的命運,還會執意追逐著作弄他們嗎?

  他定了定神,又緩緩地念起了這幕悲劇。厄喀德納的聲音低沉沙啞,漸漸的,謝凝偏過頭去,在他懷中睡著了。

  望著愛人的面龐,魔神輕悄悄地放下卷軸,不再說話,轉而撫摸起多洛斯的頭發。

  無論如何,在愛與被愛的幸福里,厄喀德納暗自下著殘酷的決心:等到他們必須分離,再也不能相見的那一刻,他便毅然決然地投向死亡,絕不叫孤寂再無恥地纏繞他一分一秒。

  緊貼著愛侶的身體,厄喀德納也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在溫情的靜謐里沉沉睡去。

  ·

  “好多畫啊……”謝凝嘆氣。

  “好多畫啊!”厄喀德納驚奇。

  謝凝站在地毯上,看到地下一堆堆鋪開的羊皮卷,炭黑的墨跡從上面層層疊疊地氤氳開來,少有帶顏色的紙頁。

  這段時間畫的畫,只怕比他大學三年加起來還要多,羊皮紙又占地方。除了關于厄喀德納的畫作之外,他還畫了許多巨人的局部素描,銅牛的身體構造,庫房里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憑記憶復刻的許多希臘人像……林林總總,加起來占了一地。

  “這麼多,太占地方了……”謝凝苦惱地道,“得想個辦法,把它們處理掉。”

  厄喀德納舍不得丟掉愛人的筆墨,問:“為什麼呢,這里有這麼多的空房間,隨便找哪里放都好啊。”

  “這里是地底,羊皮紙會受潮的,”謝凝搖頭,“得時不時地晾曬一下才好,而且,我留著這些有什麼用呢?堆起來,還需要人去打理,不如把它們送給別人好啦。”

  說干就干,他捋起袖子,跳進去,先把關于厄喀德納的畫全部挑出來,再把關于地宮的建筑畫踢到一邊,剩下的,是他決定要處置的對象。

  “就這些了!”謝凝滿意地點頭,“你那個……叫什麼,奇里乞亞的國王,他收不收破爛?收破爛的話,就把這些全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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