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喀德納探出蛇信,因為多洛斯夸贊了別人,他心里有點悶悶不樂。
“也許罷,”他甩甩尾巴,“我沒聽過很多人唱歌,并不能分辨出好壞。”
騙你的,他在心中說,我知道她唱得不錯,但和我沒什麼關系呀,你不要夸這個人。
謝凝信以為真,急忙道歉,他不想這個問題戳到厄喀德納的痛處。
歌手得了國王的嘉獎之后,舞者又翩翩地入場了。這些削瘦矯健的舞者有男也有女,他們紛紛跳起輕盈歡快的舞蹈,相互投擲出懸掛著彩帶的小球,在空中輾轉騰挪地接住,宛如上下撲閃的蝴蝶,靈巧得幾乎看不出有重量。
“哇,雜技!”謝凝眼前一亮,不禁贊不絕口,“這個很難練的吧?”
妒忌的火苗已在厄喀德納的內心幽幽地灼燒起來了,他盯著容貌靚麗,舞姿美妙的眾人,全然失去了觀賞的情致。
蛇魔不愉地抿緊了飽滿的嘴唇,將一道豎直的金痕,曲折成了殘酷的閃電。
妖魔本就旺盛的獨占欲,早就在與謝凝相處的日日夜夜里,瘋長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現在,他又想這些人永遠別出現在他們眼前,又不想掃了多洛斯的歡喜興趣,兩種念頭左右互搏,誰也沒法占到上風,只好叫醋意不住地沸騰,酸得他毒牙都長了。
用手臂箍住少年的身體,厄喀德納盤起尾巴,像一袋笨重的大土豆,蜷著生悶氣。
謝凝興致勃勃地看了一陣,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他費力地在厄喀德納懷里掙扎扭動,才讓對方放松了禁錮。
他抬起頭,仔細觀察蛇魔的表情。
“出什麼事了,”謝凝關切地問,故意逗厄喀德納開心,“干嘛撅著嘴巴?”
結果這話說出來,他倒是先樂了起來。謝凝笑嘻嘻的,伸出手指頭,想夾一夾對方的嘴唇。
可能是經常被厄喀德納抱來抱去的緣故,謝凝已經習慣了、免疫了,一點也沒發覺出來,這樣的行為有多親密。蛇魔由著他捏住自己的雙唇,只是伸出蛇信,怏怏地舔一舔他的手指頭。
“唉喲。”謝凝趕快縮手,不叫他弄得濕漉漉的。
厄喀德納沉悶地說:“我不高興。”
“你為什麼不高興?”謝凝很驚訝,“又有別的神來打擾了嗎?”
厄喀德納看著他,將自己的難受坦言相告:“你夸耀其他人類的美麗,我正是為這個不高興。”
謝凝更驚訝了。
但轉念一想,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厄喀德納的妒忌之心。上課的時候,如果教授只夸贊他一個的作品,謝凝心里就美滋滋的,如果在他之后,還夸了比他水平更強的作品,那他難免會黯然一些,認為自己做得還不夠出色。
……嗯,等等,哪怕擰巴成他這樣,能讓他不好受的,也是“水平比他更強的作品”啊。
理清了關竅,謝凝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知道,這種滋味不好受,”以一個過來人的心態,他語重心長地按住厄喀德納的肩膀——啊這個肌肉真是動人——給他打了一劑定心針,“可是,我再怎麼夸別人,不會影響你的地位,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推己及人,謝凝想了想,再補充道:“第一名、冠軍、頭籌……不管其他人怎麼說,我不會覺得他們比你更好!”
聽了他堅定的表態,厄喀德納不知所措地睜大眼睛,心頭的觸動,帶動著全身都哆嗦起來。
他的尾巴尖噼啪發顫,望著眼前的少年,只是說不出話。
多洛斯……
難道你是住在我腦海里的小小神靈嗎,難道你有讀懂心聲的奇異本領嗎?為什麼你的話語可以蘊含著這麼大的魔力,使我聽到你的聲音,便不再惴惴不安地游走,并且如同冬眠的睡熊,蓬松且安寧地穩定下來了呢?
“好了吧,”謝凝得意地露齒一笑,“安心了吧,可以好好看演出了吧?”
蛇魔結結實實地抱緊了他的人類,用漆黑的長發遮蓋著多洛斯的身體。
也許,我永遠也不能理解,自己到底得到了多麼寶貴的東西,他想,因為多洛斯的價值,是我也無法徹底衡量的。
與此同時,雅典娜降下金云,徑直走入宙斯在奧林匹斯的神宮,這女神來到她的父親面前,向他訴說了事情的原委。
眾神之父很贊同女兒的說法,并為她的未雨綢繆而感到自豪,但是,出于一種隱約且晦澀的不祥預感,他仔細地叮囑女神:“我的女兒,你的智慧,素來是我為之深深自豪的,在所有神明中,你也做著聰慧冷靜的榜樣,你想做什麼,就由著你的想法去做吧。可我要提醒你,一切涉及到命運的事,你都不可忤逆那三位古老的女神,須知命運女神對待我,一如我對待你們一樣嚴酷啊。”
雅典娜仔細地記下了宙斯的叮嚀,滿足了自己的心愿之后,她又回到了她的同伴中間,向兄弟姐妹征求意見。
“我們斷不可讓一介凡人,對厄喀德納有那麼大的影響力。”雅典娜說,“準許嬰兒手持宙斯的神雷,那不是很危險的嗎?”
阿波羅仍然氣惱地坐在那里,厄喀德納破壞了他的祭禮,那少年又被酒神拿來與他對比,這一對伴侶,分別在他心中激起了不同程度的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