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旁立著各式各樣的金雕塑,多是猙獰的虎豹獅獸,栩栩如生,似乎只要吹一口氣,就能搖頭擺尾地醒過來。地板鋪著華美富麗的紫色毯子,立柱后方的寬闊陰影里,則成片地豎著琉璃的樹木,有石榴、無花果、橄欖以及蘋果樹,枝葉是綠寶石,果實是紅寶石,許多銀制的蛇發侍女陳列在樹下,有的紡織,有的刺繡,有的采摘果實……姿態各異,應有盡有。
穹頂上方,是一條環繞全殿的大蛇,它身上游淌著許多小蛇,個個口銜燈盞。火光從上面照射著一切奢靡的擺設,華侈的珍寶,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森冷,仿佛每一顆鉆石的切面都放射毒光,每一克金銀亦浸透鮮血和尖叫。
謝凝把羊毛海綿夾在腋下,左右看看,瞅見一個角落里丟著一個金壺,于是小跑過去拿了,用這個壺灌滿香膏,拎在手上。
我在這,躲到死也是躲,萬一被厄喀德納發現了,更是絕路一條,說不定走得還要凄慘些,不如主動出擊……
謝凝深吸一口氣,滿腦子都是油畫課教授的聲音。教授總說,怕學生不畫,更怕學生不敢畫,大膽下筆,錯了可以刮,但不敢下筆,連犯錯的機會都沒有,還談什麼進步?
這句話決定了他之后的很多決定,因為他還年輕,總有許多時間可以試錯,可是……到了這會兒,他還有沒有那麼多犯錯的機會呢?
謝凝苦笑,他摸了摸腦門上的疤,邁出一步,再邁出一步,慢慢就朝著前方走去了。
這一路上,我的運氣總是大起大落的,他想,落到現在,怎麼著也該到了起的時候了吧?
他越往里走,越能聽見那些奇異的聲音:時而像獅子的怒吼,時而像大風回蕩在山谷間的狂嘯,一陣像怪異難聽的老鴉大叫,更多的時候,是神也無法解讀的,不可名狀的蛇嘶聲,仿佛銅絲一樣交叉纏繞,編織出源源不斷、古舊怨毒的咒言。
厄喀德納就這樣大肆地發著脾氣,猶如作祟的颶風。他叫罵神明,詛咒一切的圣靈,在深不見底的地宮,漆黑混沌的阿里馬,他幾乎要在漫長的放逐中發狂了。他流淌著世上所有的毒液與恐怖,而那苦毒繼而在死一樣的孤寂中沒有盡頭地醞釀,使他無時無刻不在煎熬地燃燒。
“你們驅趕我到這里,又引誘我、戲弄我,使我不甘地哀嚎,做出這種卑賤的行徑,真以為我會善罷甘休嗎!”蛇魔朝上蒼咆哮,怨恨的烏云便糾纏在奇里乞亞的天空,他滴滴嗒嗒地淌著毒涎,獠牙早已在千百年的憎恨中打磨得無比鋒利,更甚于戰神阿瑞斯的矛尖。
“奧林匹斯神!再如何不敢面對我,早晚有一天,我會伴隨著憤怒消亡,新的厄喀德納立刻便能重新誕育妖魔的子嗣,到了那個時刻,我們必然要終結你的統治,宙斯,你且等候!”
聽了這瀆神的大不敬話語,蒼天惱怒地降下雷霆,睡神也得到傳召,從冥界上到阿里馬的地宮。
祂隱藏在陰影中,趁著發瘋的蛇魔不注意,急忙用熟睡的斗篷蓋住他的身軀。而后,祂同樣不敢停留太久,因為擔心原始神族的流毒會腐蝕他的神力,看到厄喀德納驟然睡去,睡神也悄無聲息地抽身離開。
因為來去匆匆,他不由忽視了遠處的渺小人類。
落在謝凝的耳朵里,就是上一秒,厄喀德納還在激烈地鬼吼鬼叫,下一秒,嘎地沒聲兒了。
謝凝:“?”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試探性地加快了速度,小跑著趕過去。
穿過第二重宮門,只見滿地的狼藉廢墟,一條人身蛇尾的妖魔仰面倒在中間,正規律地打著小呼嚕。
很明顯,睡著了。
謝凝:“??”
咋回事,你這個腦子真有點問題吧,怎麼一陣一陣的,抽風呢?
但是不得不說,這個局面對他是最有好處的,幸運果真眷顧了謝凝,使他不用面對一個醒著的,怒火中燒的厄喀德納。
哈哈,感謝幸運女神!
謝凝屏住呼吸,他輕手輕腳地爬過斷壁殘垣,來到厄喀德納身邊。
這妖異的生物,雖然沒有蓋亞的直系血統,但體型也比普通人大了好幾倍。那條蛇尾蜿蜒盤繞,謝凝估計了一下,長度恐怕不下八米,把他全須全尾地塞進去之后,還可以再加三個人,一塊在里頭疊羅漢。
真是……綺麗無比啊。
謝凝蹲在他旁邊,在親眼見識了蛇魔的憨憨行為之后,他對厄喀德納的心理恐懼指數大幅度降低了,導致他居然敢大著膽子,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戳戳對方的蛇鱗。
哇,好堅硬。
謝凝戳了一下,再戳了一下,厄喀德納始終沒有醒來,他冰冷地吐息,健碩的胸膛卻全無起伏,上面覆蓋的金色刺青、絢麗珠寶,也像凝固了一樣。
……啊,這麼看,我畫錯了好多細節!謝凝皺起眉頭,盡管胸口還疼得厲害,但他伸長脖子,只是專心致志地近距離觀察那些刺青的圖案。
默背一會,他接著去觀察鱗片排列的順序和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