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轉好,空蕩蕩的肚腹就更難忽視了。謝凝左轉右看,望眼一瞧,只見旺盛繁茂的灌木叢間,竟有星星點點,紅寶石一樣的漿果點綴在里面。
他立刻來了精神,身體發軟,那就手腳并用地爬過去,人在饑餓時爆發出的動力是驚人的。
……等一下,萬一有毒呢?
謝凝狗爬到跟前,摘下一顆漿果,又猶豫了老半天,試圖在上頭找到一點蟲蛀的痕跡。可惜這果實美則美矣,表皮卻完好無損,不見一絲鳥啄蟲咬的印痕,實在大有異常。
謝凝的胃里像是有火在燒,他幾次把漿果湊近嘴唇,總狠不下心真吃一顆嘗嘗。
自然界里的產物,越是惹人注目得鮮艷,就越是有不為人知的危險,否則那些鳥獸又不是瞎子,看到這麼動人的果實,怎麼可能不吃得一干二凈。
思來想去,要張嘴,怕被毒得穿腸爛肚;要扔下,卻舍不得。謝凝再三權衡,最后把外套脫下來,撿大而飽滿的漿果摘了一嘟嚕,捧著站起來。
先在這個鬼地方找出路,看能不能找到人煙,實在走不出去了,再吃這漿果。沒毒是最好,有毒的話,就當重開的快捷通道,那也不虧。
想清楚了,謝凝強打精神,穿過蒼翠茂盛的灌木叢,避開樹上垂下的繁密枝條,一腳深、一腳淺地跋涉在厚絨苔草覆蓋的地面。
煦烈的陽光穿過林海的層層掩映,在每一片葉子上,都透出了青彩欲滴的光斑。林深處的雀鳥也鳴啼婉轉,縱然身體又饑又渴,謝凝仍然駐足聆聽了很久,因為那叫聲實在美妙悅耳,猶如銀雨擊玉,是他從來不曾聽過的動人。
他漸漸覺察出了異樣。
過去,謝凝的家境殷實,父母在一線城市有車有房,不算遠方的外公外婆,家里是四個大人疼他一個。他打算藝考的時候,媽媽一開始生氣,也挑刺說:“什麼都不讓你操心了,結果還不肯好好念書,想去搞藝術!本來就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你以后怎麼吃得起飯?”
身為蜜罐子里泡大的獨生子,確實生活自理能力比較差,但只是比較差,不代表謝凝缺乏常識。
沒看到動物也就算了,這一路走過來,謝凝壓根就沒見過蟲子。
無論是食腐的飛蠓,還是叮人的蚊蟲,或者是螞蟻、蜘蛛、蚯蚓、蟋蟀……什麼都沒有,就連他躺在青苔上睡了一晚,裸露的皮膚上,也不曾產生癢痛紅點。
兩光華斑斕的蝴蝶上下翻飛,迤迤然飛過他面前。
謝凝嘴角一抽。
……哦,除了蝴蝶。
那麼,給人的感覺不就更詭異了!這美不勝收、溫暖和暢的森林,就像一個只能繁衍、容納美好事物的幻境一樣,只有身臨其境,方能明白其中彌漫的不適之情。
謝凝手上的漿果越來越沉重,如果不是饑餓吊著,他早就把它們往地下一抽,再也不看第二眼。
他吞咽唾沫,心不在焉地想,要不是情況詭異,這倒真是個創作的好素材……
忍著餓意,不知走了多久,謝凝眼前豁然開朗。他腳下草木漸疏,居然是一條被人踩出規模的林間小路!
霎時間,謝凝心中狂喜,眼前一陣賽一陣的清明,就差大聲喊叫起來了。
有人!動物絕不會踩成這麼規律的形狀,這里肯定有人!
求生有望的喜悅,瞬間壓過了對詭異森林的戒備,謝凝忘乎所以,身上同時煥發出了不盡的力氣。順著這條形狀優美的小路,他大步向前急走,面色亦紅潤起來。
就在謝凝踏上小徑的那一刻,他昨夜躺過的地方,徐徐響起枝葉被撥開的窸窣聲。
長角長耳的人身探出樹叢,毛皮羊蹄的獸身踏出草地——樣貌奇異的潘神手持牧笛,睜開神眼,納悶地望著光禿禿的灌木叢。
“誰摘了我的果實?”
祂的聲音如同嘯風穿越群嵐的回響,牧神困惑不解,以古老的語言發問,然而山精林怪只是沉默,沒有一個出來回應這森林的主人。
耶!光明就在前方!
謝凝忘卻饑餓,大步流星地走在路上,樂觀的情緒脹滿了他的胸膛。
他能感覺到,近了、近了!出口已經近了,它就在……!
他一腳踏出樹林的蔭蔽,推倒旺盛繁榮的灌叢,就像擠開了一墻自然的防線,興高采烈地往外一跳——
謝凝定在原地,笑容僵硬。
一群奇裝異服的成年大漢,平均身高基本超他一個頭,手持精銳利器、背著碩大盾牌,眾星捧月地環繞著一個老人,神情迥異地望著突然從林中躍出來的謝凝。
謝凝渾如一頭被車前燈照著的鹿,不知所措,且驚恐萬分。
……這感覺,就像已黑化版本的哆啦A夢拿出任意門,毫不知情的大雄背著書包往里一跳,結果就跳到了達克賽德在天啟星的老巢一樣。
“哎呀,國王啊!”寂靜中,菲律翁叫道,他的母親是埃托利亞的公主,父親則是大河的主人,名為阿爾普斯的神祇,他亦是本國富享盛名的英雄,“這也許就是一種預兆,這少年不是山中的妖怪,也是帶來神諭的信使,讓我們聽聽他的言語,告誡我們神明是如何宣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