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吃飯的時候……它跑來跑去,時不時就能產出一根飄蕩的狗毛,飛向顧星橋的飯碗。
因此,顧星橋不得不隔幾天給它梳一下,打理得油光水滑之后,再放狗去到處撒歡。
梳齒刮擦過細密柔和的金黃色長毛,狗正處于尷尬期,脫離了幼崽時的軟胖敦實,看上去有點尖嘴猴腮的。好在狗不會照鏡子,家長也并不嫌棄,毛豆每天仍舊無知無覺,過得樂呵呵。
“好了,”顧星橋捋下梳齒末端成綹的狗毛,輕拍一下躺在地上的狗,“去玩吧!”
狗的屁股顫顫抖動,瞧著倒有幾分肥美的感覺。它一溜煙地爬起來,十分快樂地滾遠了。
整個過程中,天淵坐在旁邊,從頭看到尾,顧星橋瞄了他一眼,突發奇想地提議:“也給你梳一下?”
天淵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我不需要梳理頭發,”他說,“它們既不會脫落,也不會打結,采用的材質……”
“來嘛,來嘛,”心情不錯的顧星橋哄他,“我用我的梳子給你梳。”
這毫無意義,天淵想,但是人類總要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來消磨時間,我不會為了這種小事拒絕他。
顧星橋坐在椅子上,他就走過去,坐在顧星橋腳下的地毯上。
“好吧,”天淵說,“你梳吧。”
顧星橋之前摸過他的頭發,知道他所言不錯。天淵的長發直垂到腰部,平時都用金屬環束著,現在散開了,便如一匹比雪更亮,比銀更濃的綢緞,河一樣蜿蜒流淌。
梳齒沒入這樣的長發,果然只能順直地一梳到底。
“要不然,我給你編個辮子?”顧星橋忽然問。
“你會編辮子,”天淵眉心微皺,“我不知道你會做這個。
”
這個麼,當然是你從西塞爾那看不到的事情了。
自然,顧星橋只在心里這麼說,他還不打算這麼快揭露底牌。
“小時候的事了,”他回答,“照顧我的阿姨教我的,后來她走了,我就再沒給別人編過。”
天淵沒有不答允的道理,他說:“那你編。”
顧星橋笑了,他放下梳子,溫熱的手指劃過天淵的后頸,指尖和指腹都帶著打磨過的老繭,令仿生的皮膚,感到一陣陣難耐的緊繃和酥麻。
“你怎麼會要這麼長的頭發?”青年好奇地問。
“這具軀殼在培養基長成的時候,頭發就是這麼長,”天淵回答,“我沒有費心去修剪。”
顧星橋久不干這事,手藝生疏了不少,第一股編得歪歪扭扭,他偷瞥天淵一眼,見他沒發現這事,趕緊悄悄拆了重搞。
“這樣啊,”他點點頭,“其實也挺好看的。”
天淵淡淡道:“我以為,按照當下部分人類的固有審美,外觀為男性的個體留有長發,是件頗具微詞的事。”
顧星橋笑了一下:“什麼年代了,沒有微詞。短發也只是在軍隊下層有硬性規定而已。”
他編完一股,又摸索到天淵的鬢邊,手腕一下下地挨蹭著機械生命的耳骨。他編得復雜,到后面,也不跟天淵閑聊了,只是專注地回想著小時候學來的口訣。
“好了!”他調整了一下發辮的角度,站到天淵面前,端詳著自己的成果。
“好像……還差了點什麼?”顧星橋思忖道,忽地打了個響指,“你坐著,先別動,我馬上回來,別動啊!”
天淵不明所以地看著青年一路跑遠,毛豆被跑動的人類吸引,也狂奔過去湊熱鬧,試圖綴在后面,大逆不道地咬幾口人的腳后跟。
他依言坐得端正,無論好壞,他并不在乎發型被人類改造成什麼模樣,他只在乎,并且偷偷享受顧星橋在他身邊的每分每秒。
半晌,顧星橋跑回來了,身后跟著狗,手里則拿著一頂光耀璀璨的桂冠。
天淵不置可否地盯著那件飾物。
“赫庫蘭尼姆文明的古遺物!”顧星橋說,“你應該適合這個造型,讓我試試看……”
桂冠的葉片琳瑯作響,從后往前地環繞了天淵嶄新出爐的發辮。顧星橋的面上,逐漸顯出怔忡的神色。
他緩緩放下了手。
白金色的枝葉燦爛無比,它映襯著天淵的容貌,使得編發的造型既美麗、又威嚴,便如那些古老時代的龍祭司,將君權與神權一并握在手中。
自他的眼眸中,天淵望見了自己此刻的形象。
“……很好看,”顧星橋說,“讓我給你找個鏡子……”
“不用了,”天淵拉住他的手,“我知道。”
人類對美的追求,真是基因中永無止境的貪欲之一。顧星橋定定地凝視著他的面龐,嘴唇張了又張,輕聲道:“……是真的很好看。”
“我真的知道。”天淵罕見地微笑了一下,很高興看到自己的外貌能對他的人類產生這麼大的吸引力。他拉著顧星橋的手,稍微一使勁,就讓對方跌坐到了他腿上。
AI的學習能力不可小覷,天淵盯著顧星橋近在咫尺的眼睛,深思熟慮地問:“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顧星橋回過神來,立刻敏捷地抬手,他抵著自己的手指,與天淵的嘴唇僅隔著一線的距離。
“不用謝。”他說,氣息若即若離,同對面的混合在一起,熱得令人心頭發癢,“我也玩得很開心。
”
天淵嘶聲說:“……只怕我的設置不允許我這麼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