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第250章

  “有用無用,對于人來說,只在信與不信的一念之間。”余夢洲笑了,“因為這一生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刻,總有吃苦受累,親友摯愛遠去的時刻,轉一轉這個,無非是求得心理安慰罷了。”

  法爾刻若有所思地頷首,還沒說話,身后就呼嘯而至一個大雪球,他瞬間移出數步,躲過了。

  “啊,沒打中。”血屠夫說。

  身后頓時響起一片嫌棄的噓聲。

  法爾刻低頭看著雪球的殘骸,無言地撈起袖子。

  “打雪仗是吧,來。”

  最后的最后,余夢洲扯著若干渾身雪片粘連,滿頭滿臉冰霜,差點引發大型雪崩的惡魔,走進度假專用的王帳,挨個擦臉拍雪,在帳篷中央燒起咕嘟嘟的熱水。

  “都去給我切肉!”他不客氣地說,“晚上我要喝胡蘿卜羊肉湯。”

  人馬們立刻老老實實地齊聲回答:“哦。”

  .

  回到人間的第三年,余夢洲總算可以安定下來,跟心里已經等得焦躁欲絕,但表面仍然淡定從容的地獄皇帝,結為了靈魂相契的伴侶。

  被原初的魔力滋養了許多年,余夢洲早就不是一開始那個熬了幾天就會頭暈眼花的靈體了,他的生命將與地獄的君王緊密相連,從此不再分割。

  結束了起誓、交換戒指、相互擁吻的階段,他們的新婚之夜持續了……持續了余夢洲數也數不清楚的好多天。

  正如法爾刻所承諾的那樣:他急不可耐地、徹徹底底地喂養了他的人類,將青年緊窄的腰腹,培育出了懷胎一般的飽脹弧度。

  數日后,完全清醒的余夢洲又有好幾天沒跟皇帝說話。

不光是因為氣得腦仁疼——他崩潰地哭了太久,導致嗓子全啞,并且,即便想對他的丈夫翻個白眼,那動作也做不出來了。

  嗯,翻不出來的原理,大約和嗓子啞的原理一樣吧。

  魔域的皇帝高興至極,他快樂地搖著尾巴,終于能夠名正言順地稱呼余夢洲為他摯愛的伴侶;馬群同樣挺開心,因為余夢洲終于被他們徹底套牢,再不能跑遠了。

  .

  時間一天天流逝,春日的落花覆蓋冬雪融化的溪水,北風亦垂落枝頭瑟縮的金葉。

  世界逐漸前進,每一分每一秒,光陰不曾為誰而停留,但余夢洲的臉孔上,卻看不見絲毫老去的痕跡——他死去日久,早已脫離了肉身凡胎。

  他的證件一換再換,走到熟悉的人前,都需要用幻術遮蔽他仍舊年輕的容顏體態。余夢洲終究明白了長生的漫長和孤寂,倘若沒有與法爾刻相愛的靈魂作為支撐,沒有這麼多十年如一日的鬧騰馬群,縱然年華不老,他也一定會枯竭著衰亡在不知名的角落。

  許多年后,胡師傅和他的妻子相繼離世,他們的女兒,亦從當時那個懵懂笑喊王子公主的小姑娘,長大成為淚水克制的成熟女性。

  在葬禮上,余夢洲一次又一次地送花。其實到后來,胡師傅對他和法爾刻的關系已是心知肚明,但老人看得很開,他僅是勸余夢洲,愛上誰都不要緊,千萬要給自己留下退路,你這麼有錢,可不能被小白臉哄兩句,就把錢都卷走了。

  余夢洲聽了,心里實在是哭笑不得,急忙辯解我和他是真愛,早結婚了,不是隨隨便便將就的!

  但他感激胡師傅,在偏見和異樣目光仍然存在的時代,胡師傅的諫言可謂跨越了性別和世俗的隔閡,他只關心余夢洲這個人,而非他愛上了哪個同性或異性。

  就這樣,他送走了一個又一個老朋友,又過了一些年頭,昔日的小牛和小馬,亦變成了走不動路的老牛和老馬。

  其實,它們就算是非常長壽的動物了。牛的壽命要比馬短暫了將近二十年,在余夢洲這里,沒有天敵,吃喝無憂,更兼有魔力浸潤,第一頭牛離開的時候,它已經活了四十二年,一個驚人的,足以打破世界紀錄和人類常識的數字。

  余夢洲不是沒有想過辦法,想要延長它們的壽命,但頌歌猶豫地告訴他,按照惡魔的方法,只會徒勞地增加它們的痛苦。

  余夢洲胡亂地點頭,他放棄了,人馬們對他知無不言,只要他想,他們就一定會滿足他的愿望。既然頌歌都這麼說,他明白,自己唯有松手。

  最后一頭小牛離世時,以太抱著它的身體,沉默了很久很久。

  “它睡著了。”他說,“沒事的,它睡著了。”

  剩下的馬匹,他們更加悉心地照料,即便是軍鋒也不敢逗著它們盡情跑跳。八十五年后的夜晚,林間寂寂,螢火蟲靜謐地飛舞,宛如天上降下來的星光。

  他們送走了最后一匹小馬。

  埋在法爾刻懷里,余夢洲啞聲問:“……你也是這樣嗎?”

  法爾刻緊緊抱著他,柔聲問:“也是什麼?”

  “我死的時候,你也是這樣……還是說,比我現在還難受得多?”

  法爾刻想了想,低聲回答:“痛苦沒有比較的意義,假如真的要說,我只是心臟的體積比你更大,所以碎得也比你更多。

  余夢洲無聲地流著淚,他同樣抱緊了丈夫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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