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群驚惶地跳起來,法爾刻厲聲道:“人類在安格拉那里,立刻啟程!”
“噬心魔的尸體……”頌歌觀察著門前的尸塊,“這不可能,它怎麼敢靠近我們,我們又怎麼會沒發現它?!”
高耳完全愣住了。
它想起昨天晚上的對話,人類說他似乎看到了什麼,然而它地毯式地搜索過一遍,卻未曾發現異樣的情況,并且它也是這麼回答人類的,“平原上很干凈,什麼都沒有”。
所以噬心魔才會放心肆意地穿過平原,又膽大包天地干了一件沒有任何魔物敢做的事:將人類從熟睡的魔馬的身邊帶走,帶去了安格拉的王都。
“現在不是想東想西的時候!”法爾刻死死盯著遙遠的地平線,“以太,現在傳送我們去安格拉的王都,全速前進!”
·
無從度量時間的流逝,一秒、一天,或是一月,余夢洲終于自昏迷中悠悠轉醒。
他吃力地爬起來,發現右手還牢牢地緊握著修蹄刀,左臂也緊緊地夾著工具箱,因為握得太久、太緊了,他不得不艱難地松開疼痛的手指,放松全身的酸痛肌肉。
“嘶……”他苦著臉,右臂的傷口只是堪堪止血,傷口糊住了風干變硬的衣料,稍微拉扯一下,就是火辣辣的疼。
四野晦暗,除了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的白色微光之外,余夢洲看不到其它任何東西。
“這是哪里?”他喃喃自語,焦慮地抱緊了懷中的工具箱,“我……”
記憶中的最后一個場景,是報喪女妖那散發著濃郁腥氣的紛亂身影,他被一翅膀拍暈了,然后呢?
“歡迎來到我的宮殿,人類。”
深邃的黑暗中,響起一個輕輕的,甚至可以說是虛弱的聲音,語調優雅,口吻具有十足的貴族氣質——讓人很難分辨他究竟是在嘲諷,還是在恭維,抑或兩者皆有。
余夢洲低聲問:“你……你是安格拉?”
暗處的聲音緘默片刻,帶著笑意道:“沒錯,我是。因為無罪之人身上的光環實在是太耀眼了,所以我就把周圍的光線調暗了一點,你不介意吧?”
“不管我在不在意,你還不是要當縮頭烏龜。”余夢洲說起話來毫不留情,“你把我帶到這里干什麼,想殺了我,還是折磨我?”
“哦!不,當然不是要折磨你。”安格拉急忙否認,“無罪之人的鮮血,我已經見證了它的威力。為了把你帶到這里來,我損失的前鋒,幾乎和輝天使屠宰的數額一樣多。你的靈魂屹立不倒,在我們這些惡魔的眼里,就像一座白銀、珍珠和月光搭建的高塔,如此耀眼,如此不染塵埃……我請你來這里做客,當然不是為了折磨,那太庸俗、太老套了。”
余夢洲沒有被這一長串的阿諛奉承沖昏頭腦,他迅速意識到,安格拉沒有否決另一個可能性。
“那麼,你想殺了我。”他篤定道。
良久,安格拉才接著說:“不得不承認,你的直接令我無所適從……不如還是按照我的節奏,讓我們先寒暄一下,再進入正題吧?”
光線猝然大放,余夢洲不得不擋住眼睛,才能適應眼前的場景。
他的面前,是一條寬廣的,金碧輝煌的長廊。
腳下鋪著金線繁麗,色澤血紅的長絨地毯,兩側則錯落著巨大潔白的馬匹雕塑,那明顯就是十三匹魔馬的模樣,幾乎縮成了針尖的盡頭,余夢洲需要瞇起眼睛,才能看清那似乎是一簾厚厚的帳幔。
身為一個愛馬之人,余夢洲立刻就被這些巧奪天工的大理石制品吸引了注意力,它們的體型,比真實的魔馬還要膨脹出一倍有余,簡直可以當做地標性的象征,珍而重之地擺放在廣場中央。
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超越了余夢洲見過的所有人類藝術,它們的肌肉線條、動作、神態……無不生動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就連刑具也一比一地清晰復刻了。在這之前,余夢洲只知道意大利雕塑家拉菲羅·蒙蒂擅長用大理石表現柔軟的質感,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地獄里,居然能見到將火焰那飄逸無端、殘暴熱烈的特性完美重現的雕刻技藝。
“作為這些惡魔戰馬的主人,”安格拉說,“請允許我向你介紹。”
余夢洲回過神來,冷笑道:“從沒見過你這麼懦弱到不要臉的主人,躲在一個陰暗的小角落,等著只有你承認的寵物來狩獵自己。”
“啊哦,”安格拉輕聲呻吟,“你的語言真的十分尖銳,我很欣賞你對我的刺痛。不過,我是它們身體上的主人,而你,你則占據了它們的心靈,所以,咱們對半分?”
一匹魔馬的塑像向前推進,來到余夢洲面前。
親王笑著,對余夢洲說:“軍鋒,最年輕,最沖動,我的新寵。實際上,它也是青春與激情的集合體,朝氣蓬勃。看著它,總能讓我想起年輕的時候。”
第二匹魔馬也移動到他身前。
“血屠夫,啊,”安格拉慨嘆,“戰爭之子,它的一念之差,就能夠決定一場戰役的成敗,我真愛它。”
隨著惡魔親王的解說,余夢洲也在被迫往前挪動。他握緊了修蹄刀,又覺得這是個短距離武器,不夠長,于是又抽出那把四十公分的剪蹄鉗,沉甸甸地提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