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瞳的尾巴都嚇得緊縮在兩腿中間,蛇尾膽怯地纏著一邊的腿骨。它慌里慌張地嚼著嘴唇,哼哧了半天,才小聲擠出幾個字:“我……不知道啊……”
余夢洲瞇起眼睛。
“我們知道但那是有原因的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辦我們其實是不好意思跟你挑明了說!”長長的一口氣捋下來,七重瞳現在又恨自己不是褻舌了,它真不愿意承認,但是褻舌說得對,勘破奧秘什麼的,確實是太弱雞了!
余夢洲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難過?有一點。
想靜靜?沒錯。
尷尬?太多了。
倘若這些魔馬不會講話,不會對他說笑,不會難過,不會傷心,不曾擁有比人類更加強烈的愛恨……那調情也沒什麼,真的。馬這種動物,本來就擁有非常豐富的情感,他又是自小就招惹有蹄動物喜歡的體質,假如親昵一點,就能給它們帶去足夠的安全感,使它們乖乖地把蹄子遞給自己修,這有何不可呢?
可不該是這樣,不該是……
他嘆了口氣,轉頭盯著死恒星上的寄生母體。
“先把這個搞定,別的以后再說。”
七重瞳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為此更加提心吊膽。
死恒星若有所思地望著余夢洲,忽然肯定地道:“不過,你確實是個挺可愛的人類。”
余夢洲:“?”
七重瞳真的想把它一腳踢死。
余夢洲搖搖頭,他不理會一溜煙撒腿跑的七重瞳,繼續用鉗子拽了一下蔓藤,這些活物盤根錯節,牢牢地扒著咒釘,居然出現了兩者相互依存的生態。他想用一種不那麼激烈的方法,修好魔馬的蹄子。
“不用小心翼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死恒星又說,“我觀察過很多回了,你使用工具的力道,根本無法比擬折磨者,他們在我們身上進行過的酷刑,更是你所無法想象的。所以,我不會裝作疼痛……”
余夢洲抬起頭,沉吟道:“等一下。”
死恒星:“嗯?”
“什麼叫‘裝作疼痛’?”他狐疑地問。
“拔掉咒釘的時候,應該就是感覺最強烈的時候。”死恒星確定地說,“但是吸氣、腿軟、出汗……我認為,這些表現很大概率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以此得到更多的憐惜。”
余夢洲哽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過,這也是出于它們對你的喜愛,”死恒星耿直地說,“當然,我也喜愛你,我只是覺得我裝不像。”
余夢洲深深吸氣,他總算能對其它魔馬的無奈感同身受了。
“好了!”他舉起一只手,“你就……別說話了,好嗎?不管你們疼不疼,我都會安慰你們的。”
死恒星困惑道:“為什麼?”
余夢洲換上了蹄刀,他一邊削去張牙舞爪的蔓藤枝節,一邊心不在焉地說:“因為我看了不忍心,這麼做是為了讓我自己踏實。而且看你們開心,我也會覺得開心,沒別的。”
死恒星安靜了半晌。
趁它不說話,余夢洲趕緊加快動作,他一把扯住試圖噬咬他的蔓藤,順著植株根部鏟下去,可這玩意兒的再生能力實在驚人,他鏟了半天,腳下鋪了厚厚的一層斷枝,就是不見它消下去。
正當他煩不勝煩的時候,有什麼東西拉了拉他腰后的圍裙帶子。
余夢洲轉頭一看,是法爾刻。
把他輕輕拽到后面,馬群的首領才吐出一股極高溫的火焰,燒得寄生母體龜縮在馬蹄內部,光禿禿的馬蹄上,只剩下咒釘破壁而出的尖端。
“它們畏懼高溫,但是也不會被高溫燒死,只會暫時縮進寄主的體內,”法爾刻解釋道,“先去除咒釘,是最穩妥的步驟。”
余夢洲點點頭,等了好半天,法爾刻造成的熱浪才消退至對人體無害的程度。他走過去,將一只前蹄的咒釘挨個拔掉,再挑選一支纖細的鑷子,借著燈光,從寄生物啃噬出的洞口鉆進去,一直深入到了中空的蹄骨內部,方能一點點地把縮成一團的母體植株拽出來。
這東西就像一個盤根錯節的,非常有彈性的厚皮肉瘤,徹底脫體而出的瞬間,余夢洲甚至幻聽到了那種酒塞子開瓶的清脆聲響。
按照這個方法,他依次處理了死恒星剩下的蹄子,又給它清潔了蹄底,擦去不停流淌的黑血,包上紗布。
“好啦。”他笑了笑,還是親昵地,沒有隔閡地摸了摸死恒星的鼻端,“感覺如何?”
“……挺好的。”死恒星悶悶地說,“再好不過了。”
通體漆黑的魔馬垂下頭,生疏地將腦袋垂下去,挨到余夢洲手邊,余夢洲揉揉它的前額,等他收回手掌,死恒星便抬起頭,說:“首領有話要跟你說,我就先走了。”
言畢,它當真轉頭就走,果決得不能再果決。
法爾刻嘆了口氣:“它沒錯,我是有話要對你說。”
余夢洲把手套往口袋里胡亂一塞,也許是被死恒星感染了,他說起話來也變得異常直接:“是關于調情的事嗎?”
法爾刻低聲說:“是。”
“那麼……你是來跟我解釋,為什麼你們都知道我的動作和言行統統很不對勁,可是卻連一個字都沒有告訴我嗎?”
法爾刻一偏頭,溫柔地問:“陪我走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