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吃穿方面的改善——不知道它們能不能變成人,要是能變成人就最好了。這樣的話,養馬場就可以作為大本營的家園,自己則帶著它們去見識一下更美的風景,陽光、金色沙灘、清澈海水,那些云霧中的高山,高山上蒼翠欲滴的松林……
余夢洲翻了個身,他的頭發有些長了,拖在柔軟的枕頭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響。
他沒有睡床,自從了解恣樂教派的信徒都以什麼為日常活動之后,他實在不愿去想,這座行宮的床上曾經都睡過多少人,遂拉了軟毯和墊子,與魔馬們一同睡在地毯上。
要答應法爾刻嗎?不,先想想看,答應之后會產生哪些壞處?
嗯,第一,人間和地獄的生活有很大差別,魔馬吞噬血肉,未必適應得了。
第二,要是它們沒辦法變成人,那就需要花費很大的功夫遮掩魔馬的行蹤。這麼多匹大家伙,稍微露個一頭半尾,被人拍到可就完蛋了,農莊會成為網紅打卡點不說,官方肯定會派人來調查;要是它們可以變成人,那就必須解決身份登記的問題。
不過,只要有足夠的資金和時間,上完戶口,再慢慢補辦身份證,倒算不上什麼特別的難題,再不濟,不是還有幻術、魔法之類的?這麼一說,好像第二點也無所謂了……
第三……想了又想,暫時還舉不出第三個壞處,這個就先擱置。
那好處呢?
余夢洲思來想去,答應法爾刻的好處只有一個,就是他的生活會變得很快樂,馬群也會很快樂。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開心……這個信條將余夢洲變成了無憂無慮的樂天派。
因為他考上的大學不算很好,頭一年的時候,被同系一個家境富足很多的男生頂掉了貧困補助的名額,他也無處去說。那些最困苦的日子,余夢洲一分一厘地數著村子里為他寄來的生活費,純凈水不要錢,他可以買九塊九半斤的泡菜,在宿舍就饅頭吃上一個星期。
無論物質如何貧瘠,精神卻是富足的,他畢竟走出了那個狹小的天地,認識了不同的人,每天都可以去圖書館隨意借閱不要錢的知識。這樣的生活,已經比他見過的許多人要快樂太多了。
因此,余夢洲堅信一個道理,現在的生活總比過去好,未來的生活總比現在好,只要開心,人活在這世上就不算虧。
所以,他究竟在猶豫什麼呢?按照自己平時的想法,他當時就該答應了啊……
翻來覆去,心中思緒萬千,就是睡不著,余夢洲索性坐起來,四下看了看,很好,魔馬們還在睡覺,于是他默不作聲地掀開毯子,腳下的地板溫熱宜人,余夢洲便赤著腳,靜悄悄地一個人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臥在地上的法爾刻無聲睜開眼睛,猶如群山中緩緩亮起的兩顆赤紅星辰。
掀開帷幕,余夢洲驚訝地發現,魔域雖然沒有太陽,夜晚倒是能看到月光。
此地的月光,亦與人間不同,人間的月亮光輝清亮,便如澄澈的溪水;這里的月光亮則亮矣,卻像濃稠的水銀,太厚太蒼白地覆蓋著大地。
余夢洲忽然看到,還有一匹魔馬沒有睡著,在外面守夜。
“輝天使?”他輕聲問,“你沒休息啊。
”
輝天使轉過身,它金色的鬃毛在月光下燃燒,皮毛殷紅滾燙,如同流淌著火炎。
它看著余夢洲,聲音低沉肅穆:“你也沒有。”
余夢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心里有事,睡不著,就想著出來走走。”
輝天使頓了一下,在宮室的陰影中,它瞥見兩點猩紅的光,正在黑暗中亮起。
“你有心事,”輝天使說,“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余夢洲考慮了一下,最后還是說:“你知道,法爾刻對我說……”
身后傳來被窺探的感覺,余夢洲止住話頭,轉身觀望,沒發現什麼端倪,又對輝天使笑了笑,說:“法爾刻跟我說,它想帶著你們,跟我一起回人間。”
輝天使詫異地抖了抖耳朵,但語氣還是很莊重:“是嗎。”
“是啊,”余夢洲點點頭,“它說,直到我到壽終正寢的那天,它才會帶著你們回這里來。我剛才就在想這件事。”
輝天使謹慎地問:“那麼,你思考的結果是什麼?”
“我不知道。”余夢洲脫口而出,“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很糾結,剛好你在這里,我就來問問你的意見,如果是你的話,你想跟我去人間嗎,去那個對你們來說完全不熟悉的世界?”
輝天使沉默了好一會。
“很多年以前,我釋放過一對情侶。”魔馬忽然輕輕地道,“其中一個,是叛逃出恣樂教派的魅魔,另一個,是試圖挑戰安格拉的反抗軍成員,這是個秘密,我從沒對任何魔物提起過,哪怕是首領也沒有。”
余夢洲驚訝地張開嘴巴,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你知道,當時的我們就是瘋狂的代名詞。按理來說,馬群憎恨安格拉,理應對他的反抗軍網開一面,然而當時咒釘對我們的影響,安格拉的操縱力量,都比現在大百倍不止,即便清楚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個道理,我們仍然無法控制自己……殺戮,唯有殺戮,能夠給我們帶來一絲微不可察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