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一轉頭,發現招呼自己的,是一個衣著華貴,容顏美麗的陌生男孩。濃郁的香氣,自他的舉手投足間芬芳流溢,讓云池的鼻腔不住發癢,險些打個大噴嚏。
“呃,請問你是……”云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打量著眼前的少年,見他身后仆從如云,外頭天寒地凍,少年倒是只穿著一件毛領裝飾的單薄錦衣,面色紅潤,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
云池心里咯噔一下。
壞菜了,這不會是個神吧?
站在身后的巖延眸光森冷,盯著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年,他對云池低聲解釋:“這不是神明,應該是最親近所供奉之神的人祭,因此身上才能帶著神香。通常,我們會叫這類人為神明的代行者,不過更加常見的稱呼,是神眷。”
云池心中猶疑不定,那少年已經笑吟吟地道:“隔著老遠就看到你身上的光啦!歡迎你來到阿斯托城邦,我是納梨,山神阿斯托的神眷。你呢,你是哪位大神的親近之人?”
四野寂靜了剎那。
巖延輕輕地按住了自己的指節,思索接下來的對策。
他們依靠了大地的偽裝之力,才能不著痕跡地走進阿斯托城邦。假如云池據實回答,或者因為含糊其辭,和這位天真的神眷者起了矛盾,那麼,阿斯托山神必然會在第一時間發現這里的異動,繼而發現云池的身份。
所謂神眷,不過是新紀元的神明,為了能夠長久地留存于世,逃脫母神伊爾瑪的律令,從而發明出的畸形造物罷了。第三代的新神比以往的神系更加親近人類,同時更加貪圖人類的信仰之力。
祂們妄想與人類分攤自己近乎無窮的壽命,以此來攫取人類近乎永恒的銘記。
神眷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的東西,誰更虔誠,誰更能搏得神明那微薄的寵愛與歡喜,誰就是神的眷屬,有望成為保證神明永不消散的密匙。
云池是神眷嗎?
不,他不是。
大地捍衛他,西風環繞他。巖延握著那顆藍寶石,他沒有瞎,看得出冰海之主是如何絕望地愛惜著云池,正如瀕死的惡龍是如何珍視自己的最后一枚珍寶。
——你也許是神眷,但他卻是神的一整顆心。
很遺憾,你打擾了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現在,你和這座山的結局,都被放在他接下來的回答上。我也無能為力,只能看命運要如何拋起祂手中的金幣……
無數只眼睛,于土地膏壤的幽暗處無聲睜開,凝視著阿斯托山,凝視著山城里這場小小談話的主角。
風靈亦逐漸大量地聚集在城池上空,攏起云層,擾亂雪花,嘻嘻冷笑著挨近一無所知的眾生。
“我?”云池抓了抓腦袋,“我,嗯……”
糟糕了,他是怎麼認出我來的,他說我身上有光,難道神眷之間還有什麼特殊的感應不成?反正我肯定是不能說薩迦的名字的,但是除了薩迦,我還能說誰呢?
實在不行,打個哈哈混過去?回答一句“你認錯人了,我也不知道你在說啥”……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麼講,接下來會有更大的麻煩,直覺不妙啊。
云池的嘴唇張張合合,腦筋到處亂轉,最后皺著臉,勉強吭哧了一個:“西、西風……”
唉對不起了西風神!你就幫薩迦背鍋這一次罷,我回去會給他吹枕頭風讓他給你漲工資……啊呸呸呸什麼吹枕頭風!呸呸呸!
周圍瞬間寂靜如死,巖延的手指觸電般彈開,瞠目結舌地望著天空,不敢吭聲。
納梨睜大眼睛,驚叫道:“西風?!”
他甩開身后的侍從,殷切地湊近云池,高興地說:“那可是傳說中的風神大人啊!如此難得的貴客,請一定要光臨我們的集會,求求你啦!”
云池失聲道:“集會?”
“是啊,神眷者的集會。畢竟神廟里的日子實在是太——枯燥了,好在神主恩寵,允許我們時不時地在領地里小聚一下,今年輪到我當東道主。”
納梨喜滋滋的:“要知道,風神大人向來行蹤不定,今天我居然能見到祂的神眷者,真是好運氣!”
云池驚恐地看向巖延,你不是說這個城邦的神很少的嗎,怎麼現在連集會都出來了!
巖延也沒料到會橫空出現這檔子事,早知道就先避開上城區,等神眷者離開再說了……
頂著納梨欣喜的眼神,云池硬著頭皮推拒:“啊不,很高興你能邀請我。但是我實在,講真的,我是個特別內向的人,不敢見那麼多的神……神大人,就先走了……”
納梨神情古怪地盯著他。
云池被他看得渾身不對勁,納梨困惑地說:“你想多了吧,神主怎麼可能來凡人的集會?只有在重大節慶的神廟里,我們才有機會得以聆聽神主珍貴的圣言……”
這是云池沒想到的,他不解地問:“你這叫什麼神眷者啊,神哪里眷顧你們了?”
納梨忽然“噗嗤”一笑,瞅著他說:“西風大人一定很寵愛你吧?卡勒瓦大陸上有多少繁衍的生靈,有多少在寒冬中掙扎的人類,神祇居住在高高的天穹,十萬個人里,都不見得有一個能得到神主的聲音和指引,可我們卻擁有和神主直接溝通的資格,這還不算天賜的鴻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