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說過個屁啊!這是什麼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糊弄態度!
“其實更多時候,旁人是不可靠的敘述者。具體的情況究竟如何,我等還是建議您去詢問冰海之主,不能僅憑一面之詞,來斷定事情的性質。”巖延一本正經地說。
云池真是沒話講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里已經隱隱有所察覺,或許這個問題觸及到了什麼有關神系的私密往事,身為神明下屬的魔怪,不敢說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緩緩皺起眉,忽然發現了一個盲點。
“巖延,你管薩迦叫冰海之主,我很想知道,薩迦是第二代的主神,可現在早就是第三代新神的天下了吧,你這麼叫他,現任的海神不會生氣麼?”
巖延的表情凝固了,他的面容本就沉肅,此時此刻,他簡直就像石頭雕的。
他的確同時在心里默默祈禱,恨不得自己真的變成石頭雕的。不會說話,就不會因為多嘴多舌而惹來殺身之禍。
“這個問題……”他艱難地開口,“請您、我實在……”
云池狐疑地瞄他:“你不會還要叫我去問薩迦吧?”
巖延的喉嚨里就像卡著了個粗魚刺,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云池都替他梗得難受,少年受不了地嘆氣道:“哎你怕什麼呀,他又不會把你吃了!”
云池話里的“他”,指的自然是薩迦,不料巖延聽了,卻慌得更嚴重了,連額頭都沁出了一片細密的汗珠,整個人猶如一只被按在熱鍋上的螞蟻,走不得、動不了,唯有干熬著。
我的老天,只是問了他兩個問題,怎麼就把人為難成這副德行了……云池急忙道:“好好好,我不問了!我不問這個了行吧。
我們還有多久能到你說的這個阿斯托城邦?”
終于擺脫了致命的問題,巖延大大地松了口氣,他恭敬地回答道:“很快了,大人,如果我們從地下行軍,還能更快。”
云池奇道:“還能從地下走,那你試試。”
“請您坐穩。”巖延的手按在車上,“可能會有一點顛簸。”
云池抱緊了背包,車駕帶動身體,略一搖晃,四周忽然就安靜了。
那是一種沉密、堅實的安靜,云池不由想,人死后深埋于六尺之下,得到的是否就是這樣的寂寞?
“等到了阿斯托,需不需要路引或者通行證什麼的才能進去啊?”云池問。
巖延心中困惑,但是沒有表露出來,他回答:“阿斯托是獨立的城邦,凡人進出肯定是需要的,但您就不用了。”
“哦,”云池又興致盎然地問,“那城邦里的采購,是去固定的集市,還是專門的商店呢?”
“織物、蔬果、魚肉、谷物、家禽、酒、陶器和鐵器等都各有其聚集的市場,”巖延說,“官吏和神廟的文書負責掌管市場的秩序,從太陽升起到太陽落下,便是一天中開市的全部時間。”
“還挺……挺有后世的雛形的。”云池思忖道,從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清單,因為沒有紙,薩迦就給他截了一段蛛絲紡織的白布,又在神廟里翻出一種漆黑的油脂,姑且可以算做墨,寫了一長串的采購事項,“我看看,除了之前說的那些,最好再買些雜掃工具,糖、蜂蜜!嗯,這個很重要……”
他瞧著清單嘀嘀咕咕,巖延只在布帛上掃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了。
無論是充當載體的絲緞,還是作為墨水的碳膏,盡皆充斥著原始蠻荒的神力。
在新神林立的當下,這股力量顯得如此截然不同,以至就像冰雪中的一點鮮紅。
“我等必須提醒您,大人,”巖延斟酌著開口,“盡管相較其它的獨立城邦,居住在阿斯托的神明已算得上是非常少了,可我和您的出現,勢必得引起祂們的注意。”
“會有什麼麻煩嗎?”云池心頭一顫,立刻合起清單,“他們是要把我們趕走,還是會攻擊我們?”
不,祂們見了你,沒躲得遠遠的,就算膽子很大了。
巖延正要開口說話,云池就憂慮地道:“薩迦不能離開那座島,我一個人在外面,不能給他惹麻煩啊……”
嗯,嚴格來說,冰海之主也不是“不能離開那座島”,而是祂遵守了誓言,自我放逐到了那里。
巖延嘆了口氣,看起來,冰海的主人對往事守口如瓶,什麼都沒有跟祂的妻子明說……
“您不要害怕,”巖延寬慰他,“當您呼喚我的那一刻起,想來多嘴的風神就早已將消息傳遍了世上任意一個角落。您來到這片陸地上,注定不會受到所有神明的歡迎,但祂們同樣不會下令驅逐您,您放心吧。”
那就行了,云池松了口氣,既然互相看不慣,那不見面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阿斯托城邦到了,”片刻后,巖延對他說,“我扶您下車。”
這麼快!云池欣喜地推開車門,瞧見眼前的景象委實是煥然一新。城邦依山而建,灰黑色的高大城墻,仿佛一整塊橫臥的界碑,在蒼茫的雪色中格外鮮明矚目。山腰的位置上,云池甚至還眼尖地看到了一星半點的綠色,在屋棚下搖曳。
城邦指的是獨立的城市國家,這確實是一座整飭有序的人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