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迦沉默了很久,云池等不到他的回答,急忙補充道:“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的,完全沒關系!”
“……因為上一次夏天,距離現在的長冬,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薩迦的聲音又輕又低,“這其中,有我的過錯。”
與他相處越久,云池就越覺得,過去發生的事像極了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稍稍觸碰一下,就是鉆心的痛。薩迦的沉默,他的退讓和隱忍,他絕口不提的族人與家人,以及第二代的諸神……
卡勒瓦的冰海與陸地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呢?
云池摸了摸他的耳朵,說:“我不知道以前的具體情況……”
感到手里絨絨柔軟的圓耳朵一僵,云池接著道:“……但只要你不說,我就不會向你故意打探。我的意思是,你救了我,照顧我,這是永遠抹不去的恩情。我不知道別的人或者神怎麼看、怎麼想,我也不在乎他們怎麼看怎麼想,可在我這里,你一直是個特別好,特別溫柔的海獺神……你真的不壞的。”
薩迦的耳朵慢慢軟了,不止是耳朵,他睜大眼睛,感到自己的四肢和脊梁都軟成了一灘水,心臟更是融化得徹徹底底,還不停冒出幸福的咕嘟泡泡。
他低下頭,什麼都沒說,只是含糊地應和:“唔唔……”
他們上了岸,薩迦抖掉下半身的海水和冰粒,馱著云池,慢吞吞地朝著他們的木屋走去。
“到家啦!”云池喜氣洋洋地抻了個懶腰,開始幫薩迦從背上卸貨,他把海怪觸角掛在薩迦觸掌可及的地方,將瓶瓶罐罐都推進小廚房,分門別類地放好,再掏出原先放置鹽巴和香料的小陶罐,跑到外面,挨個用雪擦干凈。
薩迦歪著腦袋,盯著他忙碌,又回頭看了看繁茂的松林,來回地望來望去,最后下定決心,向著松林深處走去。
他走得急,回來得也快,云池正背對著他,在雪地里欣賞那些干干凈凈,閃亮美麗的小陶罐,他便蹣跚地走到云池面前,低頭從胸前的毛口袋里掏出了什麼東西。
他的掌心堆著五個蛋,比尋常的雞蛋更小,但比鵪鶉蛋要大。青色的蛋殼,看著仿佛是光滑的瓷。
“這是哪來的?”云池驚訝地接過來,珍惜地捧著這些蛋。
“樹林里的冬松雞下的,”薩迦說,“它們的習性,是把蛋埋在雪里,等一個月,蛋就會破殼,生出小的冬松雞。”
云池啞然失笑:“你……你去偷了它們的蛋嗎?”
薩迦團在地上,用毛掌羞澀地擦臉:“它們每年都會下很多,樹林里的動物進進出出,經常踩破,我就……刨了五個。”
“天啊!”云池驟然哈哈大笑,他也不知道這件事哪里好笑,可他就是笑得停不下來。溫和敦厚的薩迦,穩重沉靜的白海獺,居然悄悄跑到樹林里,偷了松雞的五個雞蛋!
他笑得眼淚都快下來了,薩迦不明所以,豎著耳朵,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沒事、沒事!”云池氣喘吁吁,“我覺得很好,我們今天晚上有海膽蛋蓋飯吃了,很好!”
他把五個雞蛋收在懷里,抱著小陶罐跑進了廚房,薩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云池想了想,先把雞蛋放在碗里,再拿出一個陶罐,當做淘米的容器,因為還不能確定薩迦的飯量,暫且先舀了兩碗谷粒,用燒開放涼的雪水浸泡起來,預備洗刷。
說到雪,這里的雪真的是非常干凈,哪怕化成了水,水里也看不到雜質,喝下去,有沁涼透心的清澈感。
云池探頭道:“薩迦,請你幫忙帶幾個海膽回來好嗎?”
“要多少呢?”薩迦扒著門問。
“平時那麼多吧,你餓嗎,餓就多帶點回來。”
“好哦。”薩迦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云池望著泡下的谷粒,有點傷腦筋,不要說積年陳米,這簡直就是不知道干放了多少年的米祖宗。雖然在神的時代,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可這些谷物,真的還能食用嗎?
云池嘗試著捻起一顆,放到嘴里。
居然可以嚼動,放在后槽牙上細細碾磨,尚能品嘗出微不可查的谷物清香……真了不起啊,神廟的儲物功能!
云池放下心,麻利地淘過三遍,將淘米水倒出門外,在湯鍋的內壁上抹了一層雪水——按照他走南闖北學來的生活小常識,使用湯鍋或者砂鍋煮飯,如果能先拿肥肉在內壁上涂一遍,煮出來的飯會更香,陳米也能變得像新米一樣油潤。
但是這里沒有肥肉,魚油看起來倒是不缺,不過暫時還弄不到,只好先用雪水湊合一下了。
待到云池加完米和雪水,生好火,開始煮飯之后,薩迦也帶著滿兜的海膽回來了。云池笑瞇瞇的,操刀將薄脆的海苔切成細絲,顯然是非常開心,能再次回到這種煙火氣的生活氛圍里。
“你喜歡烹飪嗎?”薩迦問。
“喜歡。”云池重重點頭,“以前在外頭跑的時候,野外不比飯館,在食物上沒得選,什麼都要自己弄。我還記得有一次,探險隊突然遇到雷暴天氣,給我們困到了雨林里,帶的通訊設備也失靈了,我們七個人被困了九天,也吃了九天的芭蕉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