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祂起身,小山般巨大的身軀,震得松枝簌簌作響,松枝上的殘雪同時不住地彈落四濺。林間休憩的動物們畏懼這頭龐然大物,全都驚恐地逃竄紛飛,驚得樹林里嘰嘰喳喳亂響。
我是不會食用你們的血肉,接受你們的供奉的,祂一邊想,一邊拖著沉重的身軀,笨拙地朝海邊走去,我鐘愛的餐醴一直在冰海中繁衍生長,它們維系了神譜的繁榮發展,也見證了神譜的凋零落敗……或許,它們還終將見證我的消逝,見證最后一位舊神的結局。
祂慢慢朝著海岸走去,感到涼爽愜意的微風,溫柔地環繞在自己的頰邊。祂走過群山,群山回蕩著祂曾經的恩賜;祂走過溪水,溪水沖刷著祂昔日的光輝;祂走向未知未明的大海,大海以沉默相待它舊日的主人,不愿向祂夸耀如今豐饒的物產,乃是不屬于祂的財富。
它們齊齊嘆息:薩迦,離開吧……你不再屬于這里了,離開吧……
祂充耳不聞,不欲徒勞地開口說話,打破自己多年的沉默。祂只是固執地向前走,一直等到鼻尖挨到蕩漾著碎冰的海面,再將整個身子滑進海中。
在海下,祂的動作立刻變得靈活百倍。不曾開智的魚群察覺到了神祇的氣息,急忙害怕地散開,祂也不去揮爪抓捕那些自以為靈巧的小東西,而是一路下潛至海床,一個接一個地掰下飽滿肥美的大海膽,再把它們塞進自己胸前的毛兜里。直到塞得裝不下了,祂才原路返回,孤零零地團起身子,仰躺在海面上。
對其它生物來說棘手鋒利,幾乎可以當做武器的長刺海膽,在祂手里就像絨毛球一樣溫順柔軟。祂掰開一個,用爪子捧著海膽殼,湊近了吸那香甜的膽黃。
祂吃得快,倒也不吃凈,只是吸個大概,便向下扣進海里,用殘余的膽黃去喂那些勇敢一些的小魚。祂一個個地掰,一半半地放,很快,身下就聚集起了一大群魚。
如此“下潛——浮起”地反復幾次,吃得差不多了,祂才帶著幾枚剩下的大海膽,往岸上游去。
身邊似乎飄來了什麼東西,也是白白的,但不像浮冰。
祂難得好奇,不由伸出爪子,把那東西夠到自己面前,捧起來看了看。
船木?這看起來像是一艘祭祀之船的船木啊,是前夜那陣風浪造成的嗎?
祂又嘆了口氣,就算不滿意自己的祭品,又何必把祭船弄成這副樣子呢?祭船上放的,通常都是稚嫩的幼崽,人們愿意拆散自己的家庭,向神表示虔誠的忠心,你又何必……
等等,幼崽?
祂僵住了。
船都碎了,那里面的人呢?
祂焦躁地直起身體,在海上抓捕東來西往的風,試圖嗅出一絲陌生的氣味。
的確,海風中有血的味道。但大海早已不是祂的領屬,祂居住的島嶼,也成了日漸被人遺忘的棄神之地,祂走得越遠,力量流失得就越快……
不對!在這邊,血味朝著陸地的方向去了!
祂竭盡最快的速度,朝著目的地的位置分水破浪、疾馳而去,再匆匆忙忙地跳上海岸,左顧右盼,到處張望。
真的……是真的!有個活的幼崽正躺在祂的海灘上!雖然受了很重的傷,滿身是血,靈魂也不穩地顫抖……但他畢竟還活著!
祂跌跌撞撞地撲過去,懷中的海膽丟了一路,祂也顧不上食物,只是用圓而厚的爪子把幼崽揣在懷中,再警覺地四下看看。
很好,沒有一個新神的目光正在注視這里……那麼,現在他是我的了!
祂欣喜地呼吸,久違的快樂滿漲了祂毛絨絨的胸膛。抱著幼崽,薩迦徑直躲進了雪深的林中,再也沒有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新單元!】
云池:*在插滿鮮花和裝飾絲綢的密封空間內醒來* 什麼——我是一個白雪公主嗎?
閃電、海嘯以及一切災難:*明顯扮演了惡毒王后,開始更加興高采烈地摧殘云池的小船*
云池:*哭了* 哎喲!停下,快停下!
薩迦:*漂在海上吃海膽,試圖顯得不那麼可愛,但是失敗,因為海獺就是最可愛的* 我聞到了幼崽的味道嗎?太好了,我要馬上收養他!*沖過去,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 哦耶,沒人反對!
第31章 神婚(二)
蟲鳴遙遠地吵鬧,雀鳥的叫聲亦悶在潮濕的空氣里,模模糊糊得聽不真切。高熱的環境,使人猶如置身于蒸籠,但是在一切的黑暗與寂靜中,沒人說話。
手電筒的光芒照亮了他們面前的石壁,金彩潺潺蜿蜒,這種近似太陽的色澤,仿佛有種無窮奧妙、奇異不已的能量,正熠熠生輝地閃耀。
“天啊……”一個人壓低聲音,緊張得連汗都不敢擦,“看看我們發現了什麼……”
云池著魔般地伸出手去,他不能碰金色的部分,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摩挲邊緣干燥的巖石表面,試圖驗證這一切的真假。
他低聲說:“太不可思議了,這畫的是什麼?看起來像是某種祭祀的場景……”
他回過頭,急切地說:“快,先把手電筒的燈打暗!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