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第41章

然而,在研究前期,他們發現了一件事:紅女士的體重,每天都在減少。”

  人魚王嗣的耳鰭輕輕一甩,他猜到了結局。

  “蒸發,憑空消失,不留痕跡,無論他們想出多少種方法,也不能減緩這種趨勢,”江眠打了個手勢,“一開始,他們認為,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

  “用人類的語言,這叫‘消解’。”拉珀斯插話,“綁定的,靈魂伴侶死去后,活著的那一方,就會因為過度的悲傷,進入消解的環節。”

  創傷性的回憶中斷了,江眠全部的注意力都為拉珀斯的話語所吸引,他急忙追問:“靈魂伴侶?什麼靈魂伴侶,是字面意思上的,靈魂的伴侶嗎?我從沒聽過這個名詞,它是人魚社會專有的產物嗎?!”

  嗯,好,拉珀斯靜靜地想,我不光揭了珍珠的傷疤,讓他在心痛中瑟瑟發抖,我還只顧著展示自己,結果忘記告訴他靈魂伴侶的事,我必然是海里最笨拙的雄性,太好了。

  “我……沒聽過人類,也有靈魂伴侶的消息,”人魚皺著眉,盡可能直白詳細地解釋,“它是稀有、稀少的,不是每個人魚,都能擁有自己的靈魂伴侶,不過當它發生時,你會知道。”

  江眠張著嘴,完全被這個概念迷住了:“比如?你怎麼能理解這麼……這麼神秘的事情呢?它真的作用于靈魂嗎,好比心電感應,思維交互一樣?”

  “我不知道,什麼是心電感應、思維交互,”拉珀斯的目光很溫柔,“但作為更強大的那一方,一定可以感應到,靈魂伴侶的任何一絲傷痛,并為之做出反應。”

  江眠暫時忘記了自我鞭笞的悔恨之情,他身為研究者的一部分,正熱烈地鼓動他轉移注意力:“太奇妙了……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似乎更像是一種加密的保護措施,不為個體,而是為了雙方的聯結。

  “綁定過后,這種聯結,將更加牢固。”拉珀斯說,“如果沒有綁定,一方死去,另一方只會體驗到,死亡的感受,損傷很大,但還能活;如果是,一起度過了多次熱潮,已經綁定的靈魂伴侶,一方死去,另一方就會消解。因為靈魂密不可分,紐帶根深蒂固,死亡,把一個靈魂連根拔起,另一個靈魂,就要支離破碎。”

  拉珀斯下了定論:“你說的,紅女士,正在經歷這樣的解體。”

  話題回轉,它神秘莫測的魅力悄然褪去,江眠眼中燃起的光亮亦熄滅了。

  他沮喪道:“所以她沒有抵抗的能力……甚至連聲音也失去了。”

  拉珀斯問:“后來呢?”

  江眠深深呼吸,把那句話艱難地吐了出來:“后來,他們找到了減緩這種‘消解’的方法。”

  雄性人魚皺起眉頭,聽到江眠說:“大量的、過量的傷口,避開要害處,用以激發人魚強力的愈合因子。是的,她在消逝,在蒸發,她的結局不可逆轉,但她的生命力仍然無比頑強……法比安,那個灰藍眼睛、棕頭發的人,他當時只是研究所的一個副手,想出了這個辦法:利用潛意識的求生本能,與人魚破碎的靈魂對抗。”

  昔日,法比安以其激進的主張,殘忍無情的行事手段,在若干爭相拼比攀爬的研究員中脫穎而出,獲得了另一部分人的偏愛——那些肉身風燭殘年,唯有大腦還旺盛活躍的西格瑪元老。只因再先進的技術,也無法抵御光陰的侵蝕,他們早就是一腳步入了墓穴棺門的活尸,即便江平陽已是眾人交薦的天才,元老們還是沒有多余的時間,能夠耐心等待他的研究成果。

  也正是自那一刻開始,江眠敏銳地察覺到了法比安的心思:他對江平陽隱而不發的嫉妒;他對自己埋藏著鄙夷的輕蔑;以及他自認為萬物靈長的上等,卻橫空出現人魚這種奇異天成的造物,可以比人類更強韌、更長壽。

  ——他因此深深憎恨,而憎恨之后,就是暴行。

  “褻瀆!”拉珀斯嘶聲道,他轉動金色的眼珠,陰鷙的目光,隱秘地掠過那片正在放射燈光的視窗。

  江眠低聲道:“我向我的父親請求,我請求人道主義,請求假如研究所取得了足夠多的利益,能不能放過她,別再折磨她……但沒有用,他只告誡我不要再說了,因為在那時候,整個集團的目光都在貪婪地注視紅女士,等待著未完成的‘永生仙水’。”

  “也不是沒有人良心發現,想把她救出這里,可惜在我知曉之前,他們就失敗了,死前的慘狀匯集成開放的檔案,在西格瑪集團的局域網里大肆宣揚。”

  他不說話了,沉默持續了很久,拉珀斯散發出安撫的氣味,又伸出手,隔著衣料柔軟地撫摸他,學他看到的人類那樣,在江眠的脊背上緩緩地打著舒緩的小圈。

  “一只鋼筆。”江眠忽然說,“我有一只鋼筆,和我養父的那只配成一套。”

  拉珀斯想了想,點頭:“我記得,我見過。”

  “那真是一只非常好的鋼筆。”江眠低下頭,“出墨流暢,從不淤堵。筆尖是鍍金的,又沉又潤,握在手里,像極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小劍……然而有一天,它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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