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第34章

拉珀斯的鰭膜干燥,鰭骨的末端蜷曲收縮,魚尾的漆黑鱗片,也呈現真正類似青銅的,枯硬的色澤,但他恍若未覺,只是全心全意地為能夠見到江眠而欣喜。

  江眠的鼻子一下就酸了,他偏過頭,不忍和人魚的眼神對視。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思索一件事。

  難道真的是為了我,拉珀斯才甘心困在這里的嗎?可我又有什麼特殊之處,能叫一條強大的人魚另眼相看呢?

  江眠現在知道了,和上一條人魚相比,研究所要徹頭徹尾地控制拉珀斯,又談何容易?哪怕西格瑪集團可以出動一支軍隊,但他的力量、速度、身軀強度,乃至操縱次聲波的可怕能力,都不折不扣地向人類證明了一件事:王嗣的地位,不是空有虛名就能得到的東西。

  更不用說,這件事仍然讓法比安牢牢把控著信息源,一絲一毫的風聲都不曾放進集團總部。

  所以,他為什麼還不離開?

  拉珀斯同時凝望著他的小人類——其實,即便身形瘦弱,江眠的個頭在人群中已經算得上高挑,但對于體長超過三米的人魚來說,他看上去還是小小的,完全可以揣在懷里。

  不好了,人魚焦急地抖動耳鰭,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和催化,江眠的熱潮已然近在咫尺,哪怕隔著厚厚的玻璃墻,他仍然可以聞到那股甜蜜的、快要熟透的氣息,在毛毛的皮膚下兇狠地潮涌醞釀。

  而且,由于缺乏雄性人魚的悉心照顧,江眠這些天吃得糟糕,睡得也糟糕,他已經感應到了許多次……等一下,珍珠,你……你在哭嗎?

  江眠跪坐在投食口上,默默地垂著頭,眼淚先于粘在手里的取血器,滴滴落入桎梏人魚的牢籠。拉珀斯慌忙游過來,噓噓地哄他:【怎麼了?別哭、別哭……】

  太年輕了,還是個幼崽,就吃了那麼多苦。

  拉珀斯改用人類的語言,向上伸出兩只手,仿佛隨時可以接住江眠的整個人:“要血?沒關系的,他們要,就給他們。我只要你好。”

  被愧疚萬蟻噬心的滋味,想來也不過如此。我做了什麼才配得上這個?江眠苦澀地想,到頭來,還是我拖累了他。

  沮喪和自我厭棄的反復拉扯,使他攥得愈發用力。眼看江眠身上的紅點開始激動且不妙地閃爍,拉珀斯人性化地皺眉,從喉嚨里發出一道小而無害的聲波,成功震麻了青年的手,同時讓取血器掉落下去。

  江眠吃了一驚:“拉珀斯?!”

  【你乖,】人魚熟練地,甚至可以說滿不在意地扯開取血器,溫柔地說,【人類想要我的血,這很好,是個有利于筑巢計劃的決定。很快,你就能感覺到,你需要一個安全的、暖和的巢穴……而我會把它打理得漂漂亮亮、干干凈凈,然后把你包在里面,用食物淹沒你,珍珠。】

  人魚咕噥道:【所以,我不能再增加這里的死尸,陸地沒有海水的強效自凈能力,它們只會把我們的巢弄得全是臭味……而且人類有你,我只要你平安無事,好嗎?】

  人魚用咕嚕咕嚕的絮叨聲,蓋過了取血時的聲音。江眠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只知道,人魚正抬起他璀璨的深金色眼眸,同自己專注地對望。

  江眠想起了他曾經在國家地理雜志上讀到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直至上個世紀,生活在尤卡坦半島上原住民們,仍然有朝向大海深處投放金子和人祭的習俗,現在,他忽然理解了這一切的源頭——倘若情況允許,他也想把自己扔進拉珀斯的瞳孔,置身于那片包容無垠的金色暗海。

  為了它,為了這個,我能撐住,江眠對自己說,總歸我已經撐了二十多年了,再多一會兒,也沒什麼問題。

  “按時睡眠、進食,好好休養,積累精神。”走的時候,拉珀斯對他囑咐了和之前別無一二的話,只在最后關頭猶豫了一下,“我想你……別胡思亂想。”

  縱然江眠心中五味雜陳,他依然點了點頭。接下來,他再次被強行押回了自己的牢房,繼續度日如年的囚犯生活,倘若江眠不是一個天生安靜內向,擅長通過內心世界與自我洽談的人,他是很難堅持到這一刻的。

  第二十七天的傍晚,合金門從外側刷開了。

  江眠平靜地轉頭看去,不是泰德,不是叫人惡心的法比安,也不是送飯的警衛……不,他們確實是警衛,但他們不是來送飯的。

  “江先生?”為首的隊長以一種不自然的恭敬,對江眠低頭示意,“您的禁閉結束了,請跟我來。”

  江眠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疑心是自己眼花了、聽岔了……或者在長久的死寂和禁錮中,生出了自由的幻覺。

  見江眠沒有反應,警衛隊長再補充了一句:“這是最高層下達的指令,請允許我為您解開手銬。”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昨天的安慰!嘿嘿

  拉珀斯:*操縱人魚血,發瘋,撕碎一些人的骨頭,因為另一些人已經被撕完了,尤其是法比安* 你們把珍珠帶到哪去了,把他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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