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第33章

  以他親眼所見,僅僅10微升的人魚血,便能調配出可供上百人痊愈傷病的“永生仙水”,那份量逼近一升的人魚血,又能讓他們的野心和貪欲膨脹到多大?何況拉珀斯還是王裔,他的血,必定比上一個慘遭橫禍的人魚強力太多……

  取血器滿了,人魚輕輕合上開關,將它包圍在無菌環境中,遠遠看去,他的血液恰如一大塊美麗且通透的紅玉。

  比起扔下去的隨意,提上去的過程要更慎重。無需江眠負責,實驗站的人親自操縱機械手臂,將這份豐厚的贖金小心翼翼地拉出了觀測室。

  看著江眠,拉珀斯神色認真地說:“按時睡眠、進食,好好休養,積累精神。我想你,健康。”

  江眠凝望人魚,嘴唇張了張,但不等他出聲,身上的激光瞄準點便閃爍了幾下,催促江眠趕緊回到防護帶內部。

  最后,他淌著淚,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

  就這樣,江眠開始了被軟禁的日子。

  研究所不再允許他接近人魚了,實際上,整個實驗站都被徹底封鎖,不再允許閑雜人等進出,除非他們想自己找死。

  聽泰德說,那天過后,法比安受到了研究所高層的一致問責。

  學者團指責他隱瞞了拉珀斯能夠操縱次聲波的能力,人魚其實是可以在不經意間要了所有人的命的;而對于這點,法比安搬出了江眠,他認為,江眠在實驗體心中有著不一樣的地位,只要控制住江眠,實驗體便能“產生類似投鼠忌器的心理”。

  “不過,你的處境也很危險……”泰德同情地看著他,小心低語,“法比安打了你的左臉,實驗體當時也碰了一下自己的左臉。

你也知道,聯想可是科學家的基本素養,他們都覺得,你和人魚很可能有什麼不一樣的聯系……”

  江眠沉默片刻,也許是出于前兩次通知的交情,目前,泰德依舊是為數不多的,可以見到他的人之一。

  “那真的只是巧合,”他勉強地笑了笑,“不過,我很意外,他們居然沒有急著來解剖我。”

  “兄弟!萬一你們之間真有什麼呢?”泰德睜大眼睛,“要是把你解剖了,那就再也控制不住那頭瘋狂人魚了!”

  江眠低下頭,淺薄蒼白的笑意逐漸從面上消退下去。

  這些天來的事態發展跌宕起伏,比過山車還要扭曲多變,江眠身心俱疲,但還是要強打精神,和研究所里的人盡力斡旋。

  他的身價愈發昂貴,從江平陽的養子,到實驗體的專屬飼育員,再到和人魚談判的最重籌碼……任憑江眠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打破僵局的方法。今時不同往日,六年后的現在,他再不能用一支沒有尖頭的鋼筆,為困在此地的人魚謀求一條擺脫桎梏的出路。

  老實講,江眠現在受到的監管,已經是超乎預料得嚴苛。沒有書籍,沒有娛樂,也沒有工作;沒收一切尖銳堅硬的東西,禁止太長時間的沉思;哪怕是去衛生間,都必須在專人的看護下進行,洗漱時間決不允許超過十五分鐘,并且每隔五分鐘,就會有人扭開門把手探看……

  用餐時,江眠也戴著鐐銬,被固定在焊死的桌椅上。他沒辦法拿起碗,只能用鎖在盤子上的配套勺子舀飯——這是確保他不會突然把餐具吞進喉嚨尋死的保險措施。

泰德想要進行十天一次的探看,起碼得經過六道巨細無遺的搜身環節。

  他殫精竭慮,虛弱幾乎拖垮了他的身體。江眠的飲食不規律,睡眠質量尤其差到了極點。有時候,他餓得可以吃下一張桌子,可更多時候,筷子連挨一下嘴唇都不行;至于睡覺,在一些夜晚他能生生熱醒,而另一些夜晚,即便在恒溫的室內,江眠仍然冷得牙齒打顫,寒意仿佛是從骨髓里冒出來的。

  他不僅不能把這種反常的情況告訴其他人,并且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幾個星期下來,他本來就沒有幾兩肉的身體更加清減,手腕幾乎可以看到骨節的形狀,突兀地撐著毫無血色的皮膚。

  他不說話,沉默蔓延片刻,聽到房門再次打開的聲音,泰德環顧這雪白的、狹小的、簡陋的囚室,勉強地笑了一下:“時間不多了,恐怕我得走了。你……你多保重。”

  江眠抬起頭,輕聲說:“再見。”

  “……再見!”

  泰德的背影和腳步聲被徹底隔斷在堅固的大門背后,狹小的單間內,再次只剩下他一個人,

  興許是誘魚劑的味道還在他的大腦中揮之不去的緣故,江眠忽然很想吐。

  接下來的半個月里,江眠再次被法比安下令提出囚室,像之前那樣,由近十個激光紅點瞄準,在監控的密切注視下,去取那一滴萬金的人魚血。

  拉珀斯看到他,急忙甩動魚尾,匍匐著游過來,將手貼在玻璃墻上,用喜悅的、迫切的目光摩挲江眠的臉頰。

  他們不再給他水,更不用說食物,其實,自打江眠第一天看到人魚時,他就很少見到他吃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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