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有心彌補,但由于吞咽困難,他不得不把一句話分成結結巴巴的三段:“當然,學、學習,可以!沒問題……”
拉珀斯定定看著他,學習?還能學什麼?他用來狩獵捕殺、統治凌駕的大腦早已被眼前的人類全然占滿,只能憑借本能的模仿能力和記憶力,抓取一條方才人類的對話碎片。
“……他媽的。”
實驗站里,有人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嗆咳聲。
江眠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人魚模仿的是剛才泰德的低罵,連口吻都別無一二。
“這……這不是我們要學習的內容,不許說臟話!”青年哽咽了,“快忘掉它!”
嗯,可愛。
拉珀斯乖乖地說:“他媽的。”
“不!”江眠哭了,“沒有,不行!我們……我們就忘掉這個詞吧,別學錯誤的東西!”
拉珀斯興致勃勃:“他媽的!”
江眠:“…………”
江眠剛從一個地獄里脫身,就要陷入另一個地獄了。
泰德,人魚觸類旁通、一點就會,而你現在把他的人話詞庫直接污染了,等著吧,很快他就能自發創新出各種各樣的罵街話。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江眠捂著臉,頓時有點生無可戀的茫然,他虛弱地向后仰倒,也喃喃道:“媽的……”
人魚卻一下板起臉,嚴肅地看著他。
“不許說臟話。”
江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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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珀斯:*展示華麗的身軀,無意中貼合了所有江眠夢中的幻想*
江眠:*扇風,用手擦汗,不著痕跡地退遠,以掩飾心臟狂跳的動靜* 呼,好熱啊。
拉珀斯:*噘嘴,因為江眠居然有遠離他的念頭* 不!*沖上去,用完美的胸肌擠壓對方,試圖制造一些浪漫的元素*
江眠:*哀嘆* 天啊!我完了。*哀嘆過了三秒鐘,不再在乎,聳聳肩,心安理得地被胸肌淹沒*
第9章 果核之王(九)
江眠崩潰地捂住了臉。
“逗你的,人。”
人魚的嘴唇不動,卻有一股微小的音波鉆進江眠的耳孔,沿著他的頭骨震顫。
“我單獨和你說,不叫他們聽見。”
那感覺非常奇特,亦使江眠大吃一驚。人魚對聲音的控制精度,只有親身體會過,才能知曉有多可怕。
所以,實驗站當真就聽不到拉珀斯真正想表達的內容了嗎?不知道有些小說里講的“傳音入密”,是否就是如此……
江眠搓了搓面頰——他的手仍然又熱又燙——探詢地望進拉珀斯的眼眸,若無其事地說:“好吧,那就回歸正題,來看看下一個單元……”
人魚似乎覺得,這樣在眾多耳目之下暗度陳倉,隱秘地講一些悄悄話,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緊緊盯著江眠,咧嘴一笑:“被抓?不是。”
“嗯。”江眠點點頭,“如你所見,詩歌一直是人類感情濃縮的成果。我們的詩人,通常習慣在極短的篇幅里,用很少的字數,表達深刻的、凝煉的情感,譬如下面這首——”
“十七天前,我在追蹤獵鯨舟,兩個,人的船。”拉珀斯說,“它們偷獵、潛逃;而我發現、截殺。”
江眠盡快平復呼吸,他潤濕干燥的嘴唇,竭力和緩地誦讀:“親愛的,但愿我們是浪尖上的一雙白鳥。流星尚未隕逝,我們已厭倦了它的閃耀……”
兩艘捕鯨船?這個說法有點耳熟。
“一個是藍色,一個是黑色,黑色的比藍色的大,”拉珀斯心不在焉,用削金斷玉的尖甲去刮江眠丟下的橡膠手套,“我把藍色的搞砸了,黑色的搞砸了一半,我……大意了。
”
“……天邊低垂,晨曦里那顆藍星的幽光,”江眠嘴唇微動,深思熟慮地盯著書本,“喚醒了你我心中,親愛的,一縷不死的憂傷。”
——藍色、黑色,不會錯的,那就是隸屬西格瑪研究所的捕鯨船。藍色的那艘是“幸運星”號,配備3000馬力的電機驅動螺旋槳,在遭遇人魚之前,是泰德所在的項目組的掛名科考船;黑色的那艘是“飛馬”號,比幸運星號更大,足有5000馬力不止。
原來,它們不是被調離的。
拉珀斯說:“狩獵最忌粗心大意,我輕敵了,所以付出了輕敵的代價。”
他徐徐擺動著魚尾,那些巨大的傷口早已不流血了,但依舊猙獰可怖。
江眠指著書本上的字眼:“那麼,這是什麼意思呢?”
他需要更詳細的解釋。
“不知道!”人魚大聲回答,旋即耳語道:“船里……有轉得很快的,用來推船的東西,我被橢圓的黑彈打了一下,撞進去了。”
江眠有一會兒沒說話,旁人可能會以為他是被人魚直白的回答噎住了,然而他盯著米色的詩頁,內心唯有驚濤駭浪。
人魚是不會說謊的,他壓根不屑于巧言令色的掩飾。因此,他實際上是在摧毀了“幸運星”號之后,又不慎被“飛馬”號的護艦魚雷正面擊中,砸進了驅動螺旋槳當中。
繞是如此,“飛馬”號仍然遭受了所謂被調離的命運,和“幸運星”號一同神秘失蹤,再也不知去向。
反過來看,拉珀斯身上又留下了什麼呢?十四道至今不曾痊愈的傷口?
比起兩艘大馬力捕鯨船的結局,這個代價簡直太輕了,委實輕得可怕。
“……沒關系,我們看完這首詩,再一起理解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