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第14章

  江平陽因此推斷,石板書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它或許承載著一段人魚的歷史,或許是一冊關系重大的文獻。倘若能對它進行破譯,那人類一方無疑得到了一根有力的杠桿,自此得以撬開人魚神秘面紗的一角。

  必須盡快取得進展,江眠對自己說,他已經站在了江平陽過去十幾年鉆研成就的肩膀上,哪怕有一丁點兒突破的痕跡,他都可以把這作為一枚鑰匙,趁機打開觀測室的大門。

  他擔心拉珀斯的身體情況,擔心他的生命安全,擔心如果自己不夠快,那麼白天的初遇,就是他們這一生中最后的會面……

  江眠徹夜算寫,最后,還是自己先吃不住身體的疲痛,燈尚且開著,他已然趴在工作臺,以及滿桌凌亂繁雜的草稿間,徹底半睡半昏過去了。

  翌日,江眠神智回籠,委頓地扯開眼皮之后,接收到的第一個消息,是關于拉珀斯的。

  ——人魚發狂了。

  新上任的飼育員供職不到三十分鐘,就被拖進了水牢。防護鈦鑄造的投食口僅能容納半個成年人的肩膀通過,因此,他是被活生生地拽死的。人魚用無害的偽裝向他祈求食物,新人便當真以為自己強過了前任,可以馴服這頭兇猛美麗的雄獸。

  他的手在水中一再伸長,招呼著黑發金眼的王嗣。假使江眠在場,那麼他一定會幸運地獲得一個警告:尊重人魚的領地意識,在他們沒有明確同意的情況下,不要隨意侵入他們的私密范圍。

  可惜,輕率的代價來得太快,人魚動手時,沒有一個人可以看清他的動作,唯有血霧噴涌如泉。

飼育員的殘臂飄在水中,脖頸亦瞬間撞斷在鈦鋼的邊緣,那胡亂堵塞在投食口里的尸體,活像一團大型的廚余垃圾。

  作者有話要說:

  江眠:*蜷縮在地毯里,抽泣,大聲擤鼻子,痛恨自己怎麼如此渺小* 我害死了拉珀斯!

  法比安:*高舉雙手,狂笑* 哈哈!我永遠拆散了這對不是情侶卻肉麻到刺痛我眼睛的東西!

  拉珀斯:*享受高壓電,對即將到來的分離毫不知情,不知從哪拔來一朵玫瑰,開始揪花瓣* 他跟我走,我帶他走,他跟我走……

  其他人:*沖進去打掉玫瑰花,因為這個冰冷罪孽的地方不允許有愛*

  拉珀斯:*勃然大怒,改揪其他人的身體* 他跟我走,我帶他走,他跟我走……

第6章 果核之王(六)

  泰德冒著風險,為他傳遞了這條實時情報,對話框后面,標著一塊鮮明的橙色。

  這是所內私下交流的潛規則之一,橙色標記雖然沒有紅色那麼危急,但仍意味著,它是一條事態嚴峻的消息。

  江眠盯著對話框,頭發蓬亂,眼神迷蒙惺忪,疑心自己是沒睡醒,還在做夢呢。

  ……怎麼會?

  拉珀斯居然還有行動能力?他沒有被電出個好歹?莫非是德國人手下留情了?

  不……這不可能,那就是裝置設備出故障了?

  江眠并不懷疑這條消息的真實性,因為泰德不會編造這種離譜的謊言來騙他。因此,這個認知令他的思緒更混亂了。

  他記得很清楚,昨天的拉珀斯壓根不是這樣的。人魚對人類很好奇,即使語言不通,他也能煞有其事地跟自己一問一答,除了最后失控的那一下,拉珀斯的情緒一直很穩定,甚至還有些悠哉悠哉的意思。

  怎麼會?

  江眠又問了自己一遍,他不會自作多情,認為拉珀斯實際上是在區別對待他,可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岔子,以至這種天差地別的結果?

  說不后怕是假的,江眠心情復雜,胸口油然升起一股悲憾,為那位新上任的飼育員。他知道,那人是替法比安死的,人魚的報復總是來勢洶洶,不留一絲余地。

  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果可以,江眠真的寧肯拉珀斯不要殺人。他知道西格瑪研究所掌握著多少資源、多少手段,他也見識過自己的同類到底能在有關酷刑和折磨的創意上走到多遠。拉珀斯的強悍體質使他撐過了第一天的電擊,但這沒能讓江眠松一口氣,反而令他更加憂慮。

  強大、堅韌、不屈——根據江眠自小積累的學識與常識,這些特質在外面的世界,或者說正常的世界中,都是值得夸耀的好東西;可在這里,在冰冷的實驗室、束縛臺、精密器械與真實數據之間,它們只意味著一件事。

  ——實驗品可以承受更嚴酷的對待,實驗品擁有更高的利用率,實驗品是一個更結實的耗材。

  最壞的情況可能正在發生:拉珀斯已經勾起了以法比安為首那一派研究員的注意力,野獸在大自然中擁有致命的利爪和刀齒,可當它被關押進牢籠,四周都是手持火把和工具的人類呢?

  江眠提心吊膽,不能細想。

  ·

  情況開始變得有趣起來了,拉珀斯漠然地看著。

  某種強酸質地的毒物大量涌進了他的牢房,將原先清澈的水體攻占成了濃郁刺鼻的黃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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