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駿銘說的道理我都懂,可如果道理能夠輕而易舉地戰勝人類的情感,那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我。
楊復悶聲咳完,抬眼對上我的視線,怔了怔,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背脊,放下捂嘴的手,臉上閃過幾分訕訕。
半晌,他張開嘴,正要說話,突然停住,扭過頭去又咳嗽了幾聲,手握成拳抵在嘴邊。
他小時候不是這麼咳嗽的,本來在干什麼、朝著哪里,就直接對著那塊空氣咳,邊咳邊繼續干原本的事,毫無避忌講究。
我糾正他,說那樣不禮貌也不衛生,他就改了,倒是不在這種事上硬犟。
他咳完,猶豫了下,轉頭看著我,扯著嘴角笑,說:“新年快樂。我……吃多了,散散步,散著散著,散這兒來了。”
“明天我投訴保安。”我說。
“別啊,大過年的……”他哎呀了兩聲,沖我諂笑著,倒沒多說什麼。
他知道我不會真的那麼做。
我倆看著彼此,空氣里安靜了十來秒,他從大衣的兜里摸出一個紅包遞向我。
我雙手一直插兜,垂眸瞥了眼這紅包,目光冷漠地回到他臉上,沒接,也沒說話。
“給行云的。”他說。
給行雨的我也依舊不接。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會兒,收了回去,紅包揣回兜里,眼睛定定地瞅著我。
又過了十來秒,他腳動了動,似乎是想朝我走過來,可最終也只是動了動。
“……穆琛人真挺不錯的,能給他個機會試試。”
他停了下,接著說,“他自己來找我的,說喜歡你,認真想追你。我以前跟他不熟,跟他哥他爸熟,這回都打聽了。他家情況挺好,家人間和睦,沒那些搶家產的戲。
他大學談過一個,為這跟家里出了柜,結果對方是個坑,最后分了。不過那不算什麼白月光,就普通一戀愛,他這些年沒再找對象,是因為被那回坑怕了,而且年輕的時候學習心事業心比較重,現在倒是又有了組建家庭的心思。”
楊復的騷操作太多了,我已經能夠平靜地面對了。
所以此刻我能夠平靜地把一萬句“你倆都有病吧”只放在心中,嘴里簡單地說:“不關你的事。”
看來這個小穆總確實不正常。
想追我就算了,被拒絕之后今天舊話重提也算了,居然還偷偷地去楊復報備過?在想什麼?
楊復輕輕地嘆了一聲氣,苦口婆心地勸我:“總得……至少,有個人陪你一起夾鴨子吧,你自己在那兒夾,夾了還得自個兒擺,蹲蹲起起的,多累啊。”
他就是有辦法讓我不能保持冷靜。
“你有病吧?”我忍不住如此問候他。
“唉……”他又嘆氣,舔了舔嘴唇,猶豫了下,說,“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外頭冷,我也走。”
說著,他就轉過身去朝小區出口方向走。
他真的就是來氣我的,年三十……不,現在是初一了。
大年初一,太陽還沒出來,他出現在這里,為了氣我。
我實在是氣不過,扭頭從旁邊隨手抓了一捧雪捏成球,朝他后背狠狠砸了過去。雪花在他的背上炸開。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模樣十分關切:“你趕緊進去吧,別著涼了。”
死了算了,活著也是早晚被他氣死。
我這麼想著,蹲地上捏雪球,這次我要捏個大的去砸他,剛才那個根本無法對他造成任何人身傷害,我要捏一個能造成的。
我正使勁捏著,楊復走過來,蹲在我旁邊,又嘆氣。
嘆完了氣,他說:“要不,你拉開我領子,直接往里塞吧,就出氣兒了,出完氣兒你趕緊回屋去吧,這天冷,等下你也咳嗽了。”
說著,他應景地又咳了幾聲。
別以為咳幾聲我就會心軟。
現在距離近,我看我手頭這個已經差不多了,就扭頭朝他手臂上狠狠一砸,然后低頭繼續捏新的。
楊復沉默了一陣,低頭也捏起來,邊捏邊問:“想砸多少個?你別捏了,你砸吧,我來捏。”
他就是懂怎麼讓我火冒三丈。
我把手頭這個還沒捏完的砸他胳膊上,直接用手揍他。
他悶頭繼續捏雪球,被我使勁兒一推坐到了地上,他就默默地爬起來繼續蹲著捏。
這要不是地上是雪,他怕屁股那塊的衣服等會兒雪化了留下水漬印子尷尬,肯定都不爬起來繼續蹲了,他在哪里坐著就能在哪里繼續坐著捏雪球。
我就是知道,我比誰都知道他。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楊復?!”我質問他。
他終于有了反應,扭頭在嘴前豎起手指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別人都睡了。”
好像他多有公德心一樣!
不過,確實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嚷嚷。
我就沒再說話,站起身,揪著他后脖領示意他起來。
他只好站起身。
我繼續揪著他的后脖領,把他扯到了我車上,關上車門,發動車子,打開暖氣,然后靠著椅背坐著。
我們一時都沒說話,也沒看著彼此。
過了會兒,他又開始咳咳咳,聽得好煩,我把羽絨服兜里的保溫杯拿出來往他懷里一扔,還是沒正眼看他,繼續看著車前方。
他沒喝,邊咳邊把保溫杯放到杯托上,終于不咳了,又嘆氣。
然后,他低聲說:“我就是……想你以后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