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對著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而已。
半晌,他開口,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這景色太美,我都想念詩了。”
我:“……”
就在這時候,靳哥在外面敲門:“老板,沒事吧?”
“沒事。”我說。
上個廁所我能有什麼事,我甚至沒有真的上廁所,只是坐在馬桶蓋上戴著耳機看直播。不過,如果這件事讓第二個人知道,那就有事了,我會社死。
本來我真是來上廁所的,順便看下手機,正好看到楊復露出那表情,很明顯是要整活兒。我有點好奇,就多看了一下。
彈幕紛紛催促他念詩。我也想知道他能念出什麼詩來,很顯然他現在沒看手機,沒臨時上網查,窗外也沒人給他舉提詞器。
片刻,他張開嘴,感情充沛地念道:“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飛入草叢都不見。”
我:“……”
彈幕:……
還好。
我預計的是他會即興創作現代詩:啊!好大的雪啊!
沒想到,他在我不知道的時空里背會了古詩,還挺流暢。
他開口前的那半分鐘,我白白社恐一遭。
一般人可能很難理解我這種離異人士的心情,就,雖然已經是前夫,但前夫丟人,我難免會感同身受地丟人。
雖然此刻這前夫還在持續給我丟人。
楊復充滿感情地品鑒:“這首詩寫得真是好,好記……當然,它的優點不止是好記。它寫得特別形象生動,而且……而且還好記。哎,你們吃晚飯了嗎?國內什麼時間啊?”
我還是上廁所吧,上完廁所出去和大家聊天,用熱鬧溫馨沖散這份尷尬。
我們回到民宿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楊復沒直播了,蓋著毯子,坐在前廳壁爐旁的單人沙發上睡覺。
聽到門口的聲響,他一下子醒了,睜開眼睛看過來,笑了笑:“回了啊。剛沒人來。”
老板忙對他表示感謝,楊復擺擺手,起身說困了,回屋里睡覺去。
我和靳哥也很快回到了我們的套房里,各自洗漱,準備睡覺。
老板忽然過來敲門,靳哥去開門,問他什麼事。靳哥會英語,一般交流足夠用了。
他和老板說了幾句,扭頭對我說:“老板,楊總發燒了,這老板問你要不要去照顧下。這大半夜的,雪下這麼大,他不好送人去鎮上醫院,得明早上才好送。”
我愣了下,隨即和民宿老板說我過去看看。
楊復真在發高燒,渾身滾燙,臉都紅透了。
民宿老板在一旁說剛給吃過退燒藥了,還打了電話給住在附近的醫生,可醫生說今天風雪大,留在了鎮上沒回家,這時候趕來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楊復一直嚷著不用不用。
楊復勉強睜開眼睛,啞著嗓子說:“真不用,說了沒事兒,就路上冷著了。你們離我遠點兒,別傳給你們了……”
“冷著了怎麼傳給我們?”我問他。
他想了想,換了話題,說:“大半夜的,川兒,別讓他叫那醫生了,等下路上出什麼事兒,負不起那責。我沒事兒,就發個燒,燒完就好了。”
我測了下他的體溫,三十九度多點兒,轉身去窗邊看了下外面黑夜里越來越大的風雪,回頭跟老板說別叫醫生趕來了。就像楊復說的,別等下路上出什麼事兒。
老板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我,如果情況不對就叫他。他還把民宿倉庫的鑰匙給了我,讓我需要什麼隨便拿,然后才回自己房去休息。
我讓靳哥也去休息,我在這兒,有事兒再叫他們。靳哥點點頭,也走了。
門被靳哥關上,這間不大的屋子里就剩下我和還在喃喃說著“別管我了我沒事兒”的傻逼楊復。
過了十來秒,楊復閉著眼睛,緩緩地說:“沒騙你,我車真拋錨了,明天要是雪停了,你順著路去看。不是我故意的。我知道你嫌我,不想你度個假還不高興——”
我打斷他的話:“你別說了,沒事就睡覺。”
他停了一下,接著絮叨:“等下你覺得我是故意的……真不是。不信,你問傅椎祁,一個月前就定好了,本來是他來,這小子臨時有事兒……唉,都是我作的,本來就一路走回來凍著了,我喝了兩杯熱水,想著沒事兒,你們去吃飯的時候,開著窗子趴窗臺上,開了會兒直播,又吹著了。沒事兒,別擔心,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
“那你趕緊睡啊。”我說。
他不說話了,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我起身去自己屋,用保溫杯沖了包紅糖姜茶熱飲,然后回去楊復那屋。我來的時候怕自己風寒,帶了些東西預防。
楊復躺在那兒一動沒動,鼻塞了出氣不勻,微微張著嘴輔助,嘴皮干燥。
我不確定他睡著沒,沒叫他,把杯子放到一旁,坐地毯上看手機。
“坐地上,等下你也著涼了。”他虛弱地說。
“……”我扭頭看他。
他側著頭,瞇著眼睛,滿臉難受:“去睡你的吧,我有事兒打你手機。”
我擱下手機,打開保溫杯蓋子,說:“沒睡就喝點水。”
他這下子倒是聽話,估計是真燒得口干舌燥了,側著身,艱難地用胳膊支棱著,邊解釋:“不是裝的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今兒趕上了……”
“你少說點話,可能就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