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靠躺在病床上看西游記動畫片,聽到聲響轉頭看過來,見是我,坐起身,摸過遙控關了電視。
我把帶給他的零食放下,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邊,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
半晌,我只好先開口:“身體怎麼樣?”
“還那樣,體檢一身的病,但死不了。”他不當回事兒地說。
然后屋里又安靜下來。
許久之后,我問他:“到底怎麼一回事?”
他長嘆了一聲氣,扭頭從床頭柜上的果籃里拿了個橘子在手里剝皮,低著頭說:“不想說了,別問了,反正說了你也不信……我早跟你說過了,你不信,你現在又來問,我能說出別的麼。”
“……對不——”
他打斷我的話,說:“做朋友吧,以后。”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依舊低著頭剝橘子皮,把皮和肉完整地分離開,肉遞向我。我下意識地接過來,他順著我的手抬眼瞅著我,很認真地說:“對不起。”
我沒說話,只是這麼和他繼續對視。
他說:“別說了,到這兒都扯平了吧。我是為你做過些事兒,但也朝你撒過那麼多瘋,抵消了,現在誰也不欠誰。”
他果然是不要我了。
過了會兒,我嘗試著開口,雖然喉頭一片酸澀:“我媽來找過我……”
他愣了下,隨即眉頭就皺了起來,原本淡然的表情瞬間變得很生氣。因為他和我媽原本是約定這件事不能告訴我的,他不讓我媽來找我。
但我媽不但來找我,還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我媽和楊復在很多年前就聯手了,這一切的計劃都是他倆一起謀劃的。
當年,楊復不但去南方尋找我的姥爺、姥姥和舅舅,還大海撈針地去找我媽。
他耗費了很多人力物力精力,最終真讓他給找到了,彼時,我媽已經嫁給了印尼那邊一個很老的富商,這富商比我姥爺的年紀都大。
我媽對他說,她早就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當年她拋下我,孤身下南洋,經過幾年打拼,有了容身之地,生活寬裕起來,想過把我接到身邊。
她對我的感情很復雜,說愛,沒有很愛,但說完全沒有愛,又不是。
總之,作為她親生兒子,她是想把我接過去的。
她當時做著生意,脫不開身,就托人去國內接我。但她深知我舅他們的尿性,讓那人別說她賺了點小錢,省得他們獅子大開口,只在接到我之后給他們二十萬就行。
那人去國內找到我舅,一打聽,我被我舅送回了老家姨婆那里。
他電話聯系我媽說了這事,我媽一聽很生氣,讓他別給那二十萬了,直接去她老家接我,二十萬給我姨婆。
那人跑去她老家,找我姨婆一打聽,我在楊復那里。
他又電話聯系她。她問:“楊復?誰?”
那人簡單說了下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她聽到楊復媽媽的名字,想起來是有這麼個老同學。
她讓這人去找楊復,二十萬給楊復。
可楊復警惕性極高,被害妄想癥也嚴重,堅信這是人販子,當場抽出鐮刀就罵:“滾不滾?不滾老子弄死你這雜種!”
任憑這人好說歹說,楊復都不信,舉著鐮刀追著人繞村一周,把人嚇得連夜逃回鎮上了。
事后,楊復越想越為窮鄉僻壤的治安糟心(確實那陣子周邊孩童被拐的很多,他覺得我肯定是因為又漂亮又乖又聰明被人販子集團重點盯上了,誓要拐到手,說不定能賣一百萬),加上學校教育質量問題,他下定了決心帶著他媽和我搬去鎮上。
搬去鎮上后,楊復每天一邊上班還一邊惦記著送接我上下學,其實主要是怕人販子集團跟來了。畢竟我值那個年頭的一百萬,很值得人販子集團花心思和時間(他自己估的價)。
我媽托的那人確實跟來了鎮上,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我說話。他還在尋找機會的時候,被楊復發現了。
楊復開著常哥的小汽車追著那人創,追了半個鎮,最后逮著了,不由分說就是一頓胖揍,還把人拽去了派出所。
那人好不容易才解釋清楚自己真不是人販子,是受人之托來接別人兒子的。
警察不太相信那人的話,可確實也證明不了這是人販子,就跟他說讓我親媽自己來接,然后放了人。
出來后,那人拿出我媽照片給楊復看,問是不是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楊復:“你他媽的當老子是土包子啊?老子連五十年后的照片都有!你要不要說那是我爹啊?”
是拍過,鎮上的小公園引進了一臺新奇拍照機,可以模擬人每十年后的模樣。楊復拉著我去拍了玩。
而且當時的超市里還流行憑借購物小票換P照活動,我和楊復他媽媽都P過,就是把我們的頭像換到模特的腦袋上,挺好玩的。
“滾!再讓老子見到你,你信不信老子碾死你!”楊復嚇唬他道。
曾被楊復舉著鐮刀追著真砍的陰影把那人嚇得第二天就出境回印尼了。
我媽聽人說完事情詳細經過,頗感無語,但又放心了,一時沒急著再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