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其實范叔不活躍氣氛也沒關系,我和阿姨也沒太大心思感受尷尬,都在想等下見著了楊復說什麼。
探監室里,我們安靜地等著楊復,楊復還沒來,阿姨的眼睛就紅了,低著頭不停地抹淚。
不多久,楊復出現了。
他看起來……還好。衣裝整潔,精神不錯,好像胖了點,面色挺紅潤……
我剛醞釀了好久的情緒有點兒無處落腳,只能干瞪著眼看著他。
他和我的視線對上,很平靜友好地朝我咧嘴笑了下。
我們坐下后,阿姨顫抖著手馬上拿起了話筒,玻璃那邊的楊復也拿了起來,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來回就是問他在里面怎麼樣,叮囑他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減刑出來、以后再別犯這種錯了。
他笑著一一應答,態度挺輕松的。
只能說半個小時,我在旁邊也挺想跟他說話的,但是轉念一想,算了,這里這麼多人,我想問他的那些事不方便問,就讓阿姨和他說吧。
不料,阿姨說了二十來分鐘,忽然轉頭看向我,猶豫掙扎了一下,還是把話筒遞向了我,示意我來說。
我愣了下,下意識地擺擺手:“沒事,不用,你說吧……”
阿姨嘆了聲氣,把話筒往我面前繼續遞了遞。
時間寶貴,不容我這麼浪費,我只好趕緊接過來,轉頭對上楊復的視線,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就是鼻頭突然狠狠地酸了下。
剛一直給阿姨遞紙巾的范叔默默地給我遞了兩張。
我接過來,急匆匆地低頭擦了下,馬上又抬頭看著楊復。看一眼少一眼……在這個月里。
楊復先開口,問:“罰金周轉得過來麼?”
“沒問題……”我說。這一開口,我的聲音是嘶啞的,急忙清了清嗓子,重復了一遍。
他點點頭:“公司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我搖頭道。
“那就好。要是有問題,你來不及找我,就找周燕問下,傅椎祁也行,他雖然不行,但他爸他哥行。”他說。
“嗯。”我應道。
“你自己注意點安全,靳哥繼續雇著,花不了多少錢,買個安心。”他叮囑道。
我:“嗯。”
“行云還好吧?”他繼續問。
“還好。他去復讀了,本來今天是想請假一起來的,但規定只能來三個人,就沒讓他請假了。”我說。
“哦。”他停了下,問,“姓池的跑了躲起來了吧?”
“……嗯。”我說。
“早跟你說了,那不是個能頂事兒的。”他瞥了眼我旁邊的他媽,沒把話說透,只是對我說,“長點兒心,別老被騙。”
我沒忍住,下意識地懟回去:“騙我最多的人就是你。”
他笑了起來:“倒也是。但我是個大騙子大壞蛋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啊,你說是不是。”
“……”我想了想,說,“我會注意的。你在里面好好表現,我等你出來。”
他卻沒有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特別平靜,很淡地應了聲:“哦。”
身后的獄警上前提醒時間到了。楊復很干脆地放下話筒,朝我們點了點頭,起身跟獄警走了。
一直到我回到家,都還在琢磨他這個“哦”字是什麼意思。
想來想去,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媽和范叔都在那兒,他刻意壓抑著興奮。
畢竟,如果他表現得太激動,他媽和范叔就看出來我和他關系不好了……
不對啊,那倆人以前在派出所里就知道我和他關系很不好了。
他那樣子,再細想想……越想越像是懶得理我、敷衍我。
可能……他現在心情挺不好的吧,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風淡云輕,但心里終究是挺難受的,所以當時沒提起興致來。
我這麼自我欺騙著。
不然我還能怎麼辦呢?難道要我告訴自己:楊復其實已經冷了心,不打算要我了。
我思來想去,決定給他寫信。
但是拿起筆來,許久都沒想好寫什麼。
這封信我寫了大半個月,只寫了十四個字:楊復,你好,見信開心。我很好,你好嗎?
我盯著這些字看了許久,撕掉了紙。
直到一個月后范叔再次叫上我去探監,我信都沒寫好。
這次,依舊是阿姨先說,說到剩十來分鐘的時候,把話筒給我。
我接過來,楊復的態度還是溫水似的不冷不熱,問我公司怎麼樣、行云怎麼樣、姓池的怎麼樣、邊家怎麼樣。
他就是不問我怎麼樣。
我有好幾次想要插上一句我怎麼樣,可始終沒找到機會。
或許不是找不到機會,而是我不好意思說。阿姨和范叔一直看著我和楊復,旁邊還有其他犯人和探監的家屬,還有獄警。
我社恐犯了。
第五個月,楊復挺高興地告訴我們,他在里面考到了廚師證和電工證,下一步他打算考焊工證。
我:“……?”
阿姨也很問號,問他考這些個干什麼,他說:“你們讓我積極參與改造啊,我這不就很積極嗎,考證能加分減刑呢。”
行吧。
第八個月的時候,楊復被保外就醫了兩個月。他精神病犯了,但沒傷人,他自己先察覺不對勁的,當即就積極自覺地舉手報告了。
經過鑒定,他不是裝病。
他住在醫院里療養,關于探視這方面放松了很多,我能單獨去看他,而且有了私下說話的空間。
我特意避開了他媽媽過去的時間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