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定的痕跡,但這并不是一件壞事,他并不顯老,只是越發成熟儒雅。
他的神色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很溫和的,看起來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和動不動就發瘋的截然不同。
比起商人,池鄭云更像一位年輕的學者、教授。
也許他并不是托大,也許,和他一起的生活確實會和我夢想中的一樣,安定、溫馨。
“相信我嗎?”他問。
我說:“你這樣子很難讓人不相信。”
他說:“很榮幸聽到你這麼說。”
“……還有我可以做的嗎?”我看向料理臺上的食材,強行轉移話題。現在我有一點尷尬,需要逃避一下。
他說:“你把陽臺上的綠植澆了吧。”
這正是我需要的暫且逃避的機會。我忙出了廚房。
平心而論,有了對比之后,和池鄭云的相處令我非常放松。雖然他偶爾會說一些很尬的情話,但就像他所說,語言用來表達感情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他說得挺有道理。
而且,他只是尬,不是粗魯野蠻。他在激情中仍然能夠禮貌地歌頌愛情,不像有的人,開口就是操。
我們在吃飯的時候聊天,自然不能說沉重的話題,就聊些讀書時代的趣事。
池鄭云說,他大學有位教授年近花甲,依舊與夫人十分相愛,浪漫不減,每月都會去林間小屋度假,每周都會互贈鮮花和情書,每天都會在飯后牽著手散步,這令他羨慕與向往,他也希望能與自己心愛之人如此相伴到老。
就差直說“黎川我就是在瘋狂暗示你”了。
“……倒也不用這麼心急。”我只能這麼說。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也笑了起來。
“是有些……方寸大亂,迫不及待。”他竟露出了一些羞澀的神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甚至不好意思看我,側眼看著桌上的燭臺。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笑著笑著,忽然生出了幾分感傷,便漸漸笑不出來了。
我們都一直在求而不得。
在所謂的愛情面前,我們都卑微到失去自我。
他是這樣,曾經在楊復面前的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也許,比他還要局促忐忑,而這一切都被楊復清楚地看在眼里,就如同我此刻看著池鄭云一般。
我怎麼能笑曾經的自己呢。
而那時候的楊復……在心里是怎麼想的?在暗暗地比較著我和邊西川嗎?
邊西川對他而言是高不可攀的月亮,而我唯一的好處就是他隨手可得。我甚至是倒貼。
那個時候的我無比主動,可笑地使著渾身解數勾引他,大概就襯托得邊西川更高貴純潔了吧。
而他現在好似已經移情別戀愛上了我,其實不過是已經習慣了我。說得難聽點,養條狗這麼多年,都有感情了。他在我的身上投入了很多成本,現在放棄,自然是不甘心的。
餐桌上沉默了一陣,池鄭云察覺出了氣氛的異樣,抬眼看向我,問:“給你壓力了?抱歉。”
我搖了搖頭,低著眼吃東西。
他大概是想追問或說點什麼的,但終究陪著我沉默。
不像楊復。無論是發瘋的楊復,還是正常的楊復,倘若處在這樣的情境中,不會老老實實閉嘴的,會一直說一直說,很不識趣。
池鄭云和楊復是截然不同的人。
倘若沒有楊復……倘若沒有楊復,我可能根本不會認識池鄭云。
我會一直待在那個偏遠貧困的鄉村里,直到因為各種意外死去,或者僥幸活了下來,卻又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境遇了,大概率是很糟糕的。
或許我可以憑借優異的成績得到鎮高中的免費就讀機會,可我仍需要為許多的雜務分心擔憂,或許只能考上一所普通大學,畢業后做一份普通工作。
是楊復造就了我。
曾經的楊復對我而言,不止是我愛慕的對象,或者該說,這層身份只是他對我而言的意義中最輕的那個。
可是……一切都被毀了。
飯后,我和池鄭云一起簡單地收拾了餐桌。廚房里很干凈不用怎麼管,他顯然是真擅于此道,之前做飯的時候邊做邊收拾,很熟練輕巧。
該講的客氣還是要講,我總不能現在就往臥室里躲著,那也太那什麼了。于是,收拾完之后,我客氣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至少得熬到八點鐘吧。
現在才剛過六點。
池鄭云煮了一壺茶端過來,給他我各倒了一杯。
他看著我端起茶吹氣,說:“抱歉,讓你不高興了。”
我搖了搖頭:“和你沒有關系。”
“我不想給你壓力,只是……”他靦腆地笑了笑,說,“在你的面前,我很容易忘乎所以,像花孔雀一樣。我在別人面前不是這樣的。”
我有意大煞風景,當即就問:“在邊西川面前呢?”
他的笑淡了下去,扶了下眼鏡,直視著我,緩緩地說:“我在他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是一樣的。黎川,我只對你是不一樣的。上次也和你解釋過,我和他不過是很多年前、還不曾認識你的時候,小孩子青春懵懂。
”
我低頭喝茶。
這杯普洱茶香味很濃,喝起來口感醇和,應該挺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