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起來,像我的大學同學。
我正要開口,電梯來了。里面有倆陌生人出來,目光不經意落到楊復拉著我的手上,愣了下,多看了兩眼。我下意識地把自己的手往回收,但楊復沒松手,就這麼拉著我進去了,另一只手按鍵。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懷疑他是想把我哄騙回去之后關好門再翻臉。現在他對我越好,等下打我就更厲害。
說不定,會把我活活打死。
“……你頭,要去醫院看下吧。”我說。
“說了沒事兒。”他說。
“去看下吧。”我說。
他扭頭看我,忽的笑了下,微微挑眉問:“心疼了?”
他好像吃錯了藥,又是在公共場合拉手,又是用輕佻的語氣跟我說話。
是不是我那一酒瓶子真把他打出問題了啊?
他抓著我的手捏了捏,說:“那去看下吧,不然你得一直擔心。”
他車就停在酒店樓下,他給我開門讓我上去,然后把門關上,站那兒大概有十來秒沒動。
我忍不住放下車窗探頭看他在干什麼,還沒看到他臉,就被他用手按住了額頭。他把我腦袋按回車里,然后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調導航去附近醫院。
我們去醫院給他掛號檢查了下,確實沒事。醫生給他開了點藥讓他回去自己涂涂。可能因為他是木頭腦袋吧。
然后我們回去了,他讓我先去洗個澡。我洗完出來,沒在客廳看到他,去我臥室也沒看到。
我聽到他臥室里有動靜,走過去,推開門。他斜靠坐在沙發椅上跟常哥打電話說事呢,一只手夾著煙,時不時抽一口。椅旁邊小幾上的煙灰缸里落著好幾個煙頭,應該是剛才抽的,因為他屋里開著新風機都還是煙味好重。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他一邊講著手機,一邊朝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去客廳等他。
我在客廳坐了十來分鐘,他才出來,往沙發上坐,邊說:“剛公司有點事兒……現在來說咱們的事兒。”
我沒說話。
他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起了話頭:“邊西川跟我認識就是你高一開學,我去接你,跟他還有幾個人吃飯,你也在,還記得麼?”
我點頭。
“后來沒多久,他自己聯系上了我,他說他是班長,有每個同學的家長聯系表,你的不是填的我的號碼麼。”他說。
是這樣沒錯。
他微微皺起眉頭,一邊回憶一邊說:“我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你倆名字里都帶個川就算了,但長得也有點掛相,他又特別關心你……”他停了下,輕咳一聲,說,“他確實在我面前是一直在關心你,我不是向著他說話,現在是跟你說這件事,就是把我看到的跟你一五一十的說。你先別生氣啊。”
我還是沒說話,拿起茶幾上的杯子喝水,我剛倒的水。
他接著說:“其實,我當時心里大概有點數,不過我想岔了點兒,以為你倆同父同母,一個給了爸一個給了媽。后來我試探他,他可能是看出來我起了疑,就干脆跟我說了。我當時……唉。”
他忽然往我這邊挪了下,把我手拉他懷里焐著,然后才接著說,“我就趁出差那會兒去找了你姥爺家。難找。他們那時候應該是租的房子。而且你小時候住的那塊兒拆遷了,蓋了個商場……川兒,你想知道他們現在什麼樣麼?不想知道咱就不說他們了。”
我抬眼看著他,他就知道了我的意思,長嘆了一口氣,又挪過來挨著我。
我往旁邊挪了下,給他騰地方。
“……記仇是不?”他問我。
“沒啊。”我當然是否認,“你說沙發這麼大挨著干什麼,挨著熱。”
他一時半會不好打他自己的臉,只好接著說剛才的話:“他們……你姥爺前幾年去世了,你姥姥老年癡呆,我給她弄養老院去了。你舅……他在戒毒所。”
我:“……”
大概率楊復的意思不是說金融學霸在戒毒所工作。
“好像是工作幾年賺了點兒錢,走岔路了。”他說完,瞅了我一陣,又挨過來,迅速伸手摟住我肩膀,把我摟他懷里,說,“你難過我抱會兒你。”
我不難過啊。我和他們沒什麼關系了,就記得我小時候他們天天罵我小雜種小畜生,打我,最后還不要我了。我對他們是很麻木的。
但楊復好像覺得我應該為他們難過,他可能覺得我應該是個心軟的善良的天真的孩子。
我不是。
我內心特陰暗。
比如說,我姥姥姥爺先不說,我聽到我舅的近況,第一反應是他好給我丟人現眼的,簡直無語。
楊復薅著我的頭發,很快轉移話題,說:“邊西川那兒……我懷疑過他,防備過他,怕他在學校里給你使絆子,特意問你老師,你老師說你挺好的,你們學校沒那種霸凌的事兒,就是你自己不愛說話,不愛跟人來往。以前你在村兒里和鎮上讀書,你哪個老師都這麼說你,所以我沒多想。我私底下問你,你也說你都挺好的。平時我留意你從學校回來身上沒傷,衣服也都是干凈的,沒換過。而且我還看你跟那個池鄭云走得挺近,關系挺好……就沒多想。川兒,是發生過什麼事兒麼?你今天反應那麼大,我想了又想,總覺得應該不完全是上一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