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有點兒惱羞成怒那意思,心里始終過不了楊復瞞著我和周燕談戀愛的事,這會兒就覺得他有什麼資格這種態度追問我啊?哪怕我很明確地知道他是關心我擔心我,但是我就是覺得我不再需要他這種莫名其妙的關心和擔心。
他有閑工夫就去關心他的女朋友啊,管我干什麼,我死了也跟他沒關系。
我其實很清楚自己的這個想法很偏激,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這麼想。我很深刻地意識到,我真的是我媽的兒子。基因真是很恐怖的東西。
但是……我心里是那麼想,到底沒敢說出來。
我繼續編瞎話:“在附近逛了會兒,逛到剛才才吃飯。”
楊復沒問了,只說:“也不說一聲……急死我了。給你發好幾條短信都不回,打電話不接。”
現在來說這些做什麼呢,一副這麼著急我的樣子,我跟他女朋友同時掉河里了他肯定是去救他女朋友吧。
“吃什麼呢?”他問。
“隨便吃吃。漢堡。”我說。
“少吃那東西。”他說,“別吃了,回來,我弄了些螃蟹回來,回來吃螃蟹。”
我“哦”了一聲。
他說:“我去接你,你在哪個圖書館?”
我忙說:“不用,我自己打車回來。”
他沒堅持:“那行,你趕緊回來,我現在開蒸,在家看著火。都弄好了,就等開火蒸了你來吃,但你一直沒回來。”
“不說了,我就回來。”我說完掛了電話,抬眼撞上池鄭云的視線。
我先移開了目光,站起身,說:“我走了。”
“卷子。”他說著把卷子遞給我。
我走到玄關,正要換鞋,想起件事兒,低頭抬起手臂聞了聞衣袖。
很糟糕,我衣服都被煙酒腌入味了。
楊復肯定會發飆的。
“要洗個澡嗎?我這里放著干凈的校服。內褲好像有新的,其他的衣服可能是我穿過的……我找找,盡量找新的給你。”池鄭云說。
他可真是及時雨。
事情迫在眉睫,我顧不上太多,沖他點了點頭。
于是,我就從頭發到腳底板都洗了個干凈,換上干凈的衣服,拿著卷子回去了。
池鄭云的衣服怪香的,不知道用什麼洗的,有股很質感的木制香味。他平時身上隱隱約約也有這味道,我問過他是不是噴了香水,他說沒,說可能就是洗發水沐浴露,或者衣服上的味道。看來確實是衣服香。有空我問問他。我的衣服總是洗衣粉洗衣液的味,不難聞,但也不好聞。
楊復正在廚房里,真是天助我也,我趕緊溜回臥室,把卷子塞進書包,偽造出我是帶著書包回來的假象。不然他肯定要問我怎麼去圖書館只帶卷子。
楊復可能是聽到聲音了,在廚房里叫我:“川兒?是你回來了嗎?”
我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走過去,說:“嗯。”
他手里拿著蒸鍋的鍋蓋,頭也不回地說:“過來看看,好大的螃蟹,別人送的。中午和常哥去吃飯,讓酒店蒸了幾個,那蟹膏可肥了。你喜歡吃這個,多吃點。我媽不吃這個,我中午吃過了,吃多了膩歪。”
“哦。”我應道。
他把鍋蓋放到一旁,用夾子把螃蟹夾到大碗里,邊抱怨:“我難得有個空,跑回來等你半天,你現在才回。”
我沒說話。
現在這感覺就好像我是他后宮里的一個冷板凳妃子,終于被皇帝想起來了,但皇帝發現這妃子居然沒有老老實實受寵若驚地待在那兒無止休地等著原本以為不會來的他,他反而委屈上了,因為他潛意識覺得妃子就得生活重心只有他。
而他自己不用專一,他跟我是不對等的。
我的這個比喻很詭異,但我此時此刻的感覺就是這麼微妙。
他沒在意我的沉默,夾完了螃蟹,自顧自地端著碗轉身:“出去出去……洗手了嗎?去洗手。”
我去洗了手,走出去,看到楊復已經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坐在餐桌旁剝蟹肉蟹膏。
我剛入座,他就把他面前已經堆了些蟹肉蟹膏的小碟子推到我面前,說:“吃。”
說完,他繼續剝。
我低頭看著這些東西,不是很想吃。我喜歡吃螃蟹,以前我喜歡楊復給我剝這些,但我現在沒胃口,我覺得很煩很煩。
我根本不想吃楊復給我剝的東西,因為我能想象得到他是怎麼給周燕剝的。他一定也會這麼對待周燕吧,比對我只會更好,不會不如。
這種感覺就像有人往我嘴里塞蒼蠅。
我甚至想把這些東西扔楊復的臉上去。
我不想要這種和別人一樣的、或者是低人一等的待遇。干脆就不要這麼做都好。
“怎麼了?吃啊。”楊復抬眼看著我問,“怎麼不吃?剛吃飽了?”
我竭力地壓抑著瀕臨爆發的情感,說:“嗯。”
他說:“這又不脹肚子。”
“……但是我已經吃飽了。”我說。
他眼睛一直看著我,正在刮蟹膏的手停了下來。
半晌,他問:“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我說:“沒,就是剛才吃飽了。”
他沉默了片刻,說:“哦……吃飽了就吃飽了吧,剛你又不說。”
我好想對他說:你拿去給周燕吃吧。
但我到底沒這麼說,只是說:“對不起。”
“沒事兒。”他說,“這麼晚了,是別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