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開發商自知不妙,偷偷地把材料低價轉賣,撈了最后一筆才跑的路。
剩下點兒零星,被公司各部門的負責人瓜分了。
現在公司就剩了個辦公樓,還是租的,也就里面剩點兒辦公桌椅電腦之類,還早就被拿不到這幾個月工資的辦公室員工分了。
隔壁店老板折了將近五十萬,人都要瘋了。四十來歲的人,頭發是真的眼看著就白了,啤酒肚都快瘦沒了。
小老板想起楊復先前說的話,收回看隔壁熱鬧的目光,轉頭朝楊復豎起了大拇指,說了個服字。
經此一事,小老板對楊復可說是言聽計從,就差覺得自己是劉備遇到諸葛亮了。
所以,后來楊復像模像樣地給他分析國內房地產市場就要進入爆火期了,得孤注一擲去大城市搏一把大的,他雖然有點兒踟躕,但看著楊復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一橫,答應了,咬著牙把在鎮上的尾收好,打點去燕市。
我覺得留在鎮上就挺安逸,但能去市里,當然更好。
而且,我們去的是燕市,楊復的夢想。
楊復說不是他的夢想,是我的夢想。我說我的夢想才不是這個,明明就是他夢想讓我去燕市讀書,考T大。當然,他覺得P大也行。
楊復說:“我知道你的夢想是什麼……”他湊過來,用胳膊夾住我脖子,朝我擠眉弄眼,“那兒妹子比這兒多多了。我知道你就一心想買房結婚,老婆孩子熱炕頭,就這點兒出息!不過,你放心,你這點兒夢想,我肯定給你完成,而且你長這麼好看,成績又好,肯定不愁找老婆。
”
他知道個屁。
我懶得理他。
他傻逼似的,在那兒自顧自地繼續說:“一說你就害羞,哈哈哈哈!”
我們是我中考完的暑假搬過去的,離開學還有段時間,安頓好住處,楊復帶著他媽媽和我在燕市各景點遛。他買了部便宜的數碼相機,給我們拍了很多游客照。
真挺開心的。
這份開心持續到我開學,我在分班名單上看到了邊西川三個字。
就是那種……前一秒我在很高興吃個香香甜甜的蛋糕,后一秒發現里面夾著半只蛆的感覺。
我其實在那之前沒見過邊西川,但久聞他的大名。
我媽還沒拋棄我的時候,總跟我叨叨那堆破事兒,祥林嫂似的。
她要我牢記住邊西川是我的一生之敵,走在路上看見了必須得呸一口痰的那種。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想轉校。
但我不能。
這個學校非常好,我進來很不容易。
雖然我的成績好,但這里精英薈萃,缺什麼都不缺成績好的人。
我的戶口不在燕市,楊復想盡了法子、托盡了關系給我弄進來的。
就算如此,我現在的身份都不是正式生,是借讀生。
離村后,楊復賺的錢大額都存卡里,卡放我這兒。他說他數學不好,讓我管賬,順便能鍛煉我一下。
所以,他動了很多錢去給我搞這個借讀,我是知道的。
他幾乎把前兩年存的錢都花在了這個上面。
不止是花錢,還要人情。小老板很仗義,幫他托了很多人,但具體交道還得他去親自打,說好話、陪喝酒,都得他自己上。
那段時間,他總跟他媽媽說工作忙,出差或加班,總之就是不回家。
但其實,他只是為了我讀書的事在陪飯局,總是喝到大半夜,一身酒氣,像剛從酒缸里撈出來似的。怕他媽擔心,就編借口。
喝得醉醺醺的,在飯店附近找小旅館開房睡覺,第二天白天還得上班。
他本來連我也不說的,但有次他剛到旅館前臺就開始吐血,差點兒把前臺嚇死,趕緊幫他打了120。到了醫院,他身上的錢不夠,凌晨一兩點,沒辦法,只能打給我,讓我帶銀行卡過去。
我到了醫院,醫生還在罵他呢。
醫生是好意,楊復知道好歹,沒惱,一直賠著笑,跟醫生說沒辦法,為了孩子上學。
醫生神情微妙地瞅他,半晌,嘆了聲氣,感慨道:“你這哥哥是當得夠意思了。”
楊復擺擺手,來勁兒了:“我弟,特(重音)乖,您知道吧,成績特(重音)好,回回考試都第一。搞學習那是不用我操一點兒心,老師都跟我說,這孩子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愛說話,太文靜內向,除了這個,沒別的缺點了。”
醫生都被他逗笑了,笑著一抬眼,看著站在門口的我,問:“有事兒?”
楊復回頭,見是我,馬上起身過來,拿走我手上的卡,攬著我進去,向醫生介紹:“這我弟。”扭頭跟我說,“叫人,這張主任,叫張主任。”
醫生:“沒沒,別亂叫,副主任,副主任。”
楊復笑笑:“那多拗口啊。”
他是這樣的,只要正的沒在場,他就會故意省略別人職稱里的副字。
我叫了聲張主任,張主任笑著擺手,嘴里說著別瞎叫,但顯然心里很受用。
這會兒沒別的病人,醫生有空,看了我一小會兒,欲言又止,轉向楊復,叮囑他別再那麼喝了,當心哪天胃穿孔,就算是為了弟弟念書,也不能這麼造自己的身體,萬一出個不能挽回的事兒,弟弟別說念書了,這輩子都過不去心里那坎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