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說:“嗯。”
他突然換了話題,說:“我楊是楊康的楊,復是慕容復的復。你看過《射雕英雄傳》和《天龍八部》嗎?”
我點頭。
他說:“我爸就是看了天龍八部給我取的名字。”
我問:“那你姓楊是因為你爺爺看了射雕英雄傳嗎?”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突然,他哈哈哈哈哈起來,哈了好久好久。
然后停下,很認真地說:“不是。”
我建議他:“你可以說是楊家將的楊,你知道楊家將嗎?楊康是反派。復你可以說是復習的復,慕容復也是反派。”
他拒絕我的建議:“我就喜歡反派,反派帥。”
有性格,很酷,我喜歡。
但我有一個疑問:“你爸也是覺得反派帥嗎?”
他說:“不是,我剛那是逗你玩兒的,你怎麼當真了?我爸不是看天龍八部給我取的名字,他就是去給我登記的時候還沒想好名字,看到桌子上有一疊復印紙,就取了這個名字,但我覺得這不夠有面子,就自己編了個來由。”
“哦。這樣啊。”我說。
他問:“你呢?”
我說:“我爸姓黎,黎明的黎,我就也姓黎。川是三豎條的那個川。”
他問:“為什麼叫川?”
我想了想,說:“因為我爸是四川人。”
對不起,四川人。
但我一下子真想不到武打片里誰的名字里有個川字。
“哦。這樣啊。”
楊復又換了話題,說,“你一來我就聽說了,都在說來了個小狐貍精,話都說不清,逗半天才嘰嘰的叫一聲……我本來還想他們又發什麼癲呢,現在看到你,是有點兒那意思。你怎麼長這樣好看?比電視里的都好看,你怎麼不去當童星?跑這兒來?”
這是我從未設想過的道路,被他這麼一說,我都疑惑起來了,按理說我的金融學霸舅舅不該想不到這層。
我猜測道:“可能,沒門路吧。”
當童星是件聽起來很好很厲害的事兒,在我對這個世界淺薄的認識中,好事兒都是要走后門的。
“那可真是電視臺的損失。”楊復很認真地說。
我看著他,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
他看著我,也笑了起來。
我倆對著笑了半天。
后來我回憶當時我在笑什麼,真回憶不出來,這實在是沒有笑點,搞不懂,可能小孩兒的笑點就是奇奇怪怪吧,可能就是年紀越小越容易開心吧。
笑完了,楊復說:“你要不要到我家去玩兒啊?我帶你到我家認認門兒,以后要是你報我名字還有人不識相,你就往我家跑,好漢不吃眼前虧,回頭我再替你出頭。”
“好啊。”我說。
我就跟著楊復去了他家。
他家養了一條好大的黃色土狗,好大,真的好大,估計站起來比我都高。
狗看到我,大聲地叫起來。
我就停住了腳步,不敢動。
“沒事兒,別怕。”楊復把筐擱地上,走過來牽住我的手,然后沖那狗說,“別叫,這我小弟!過來!”
狗不叫了,走過來,聞聞他,順著他的手來聞我。
我身體都僵了。我可能真的不夠這狗一頓吃的。
還好,這狗沒吃我。
它聞了我一陣,瞅著楊復的態度,友好地對我搖尾巴。
“好了,它認識你了,放心吧,不會咬你了,走,進去。”楊復說著,拉著我往里走,一邊叫他媽,“媽!媽!我帶了個人回來!”
楊復他媽看到我,稍怔了下,隨即露出些了然模樣:“你是……張菁的兒子?”
張菁,我媽。
我有點猶豫地點了點頭,心里慌得一批,生怕她跟我媽有仇。
我媽那人,說不準干過什麼事兒的。
眼前這阿姨過分柔弱,萬一我媽霸凌過她呢?
她端詳我一陣,緩緩地說:“你跟你媽媽長得很像……我和你媽媽是小學同學,后來她跟家里人去了城里……你媽媽呢?她也回來了嗎?”
“南下做生意去了。”我說。
她笑了笑:“你媽媽一直都很膽子大,敢闖,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
聽起來不像歹話,看來我媽沒霸凌過她,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就要原地失去我在這個瘋子村的靠山了。
我們說話的時候,楊復在旁邊咕嚕咕嚕地喝水,喝完了,把好大一個空杯子擱回桌上,用衣袖擦了擦嘴,說:“媽,他我小弟,以后我罩他,剛看到他的時候一群傻逼欺負他呢。”
他媽說他:“瞎說什麼呢,是弟弟,叫弟弟。嗯,你多照顧弟弟。”然后慈愛地對我說,“你有事兒就來找阿姨,或者找你楊復哥哥,別怕生。阿姨小時候也被人欺負,你媽媽就保護我,跟好幾個男生打架,他們都打不過你媽。”
我就這樣認識了楊復,并且一直保持著密切的來往。
幾乎每一天我都和他在一起。在這個瘋子世界里,只有他能給我安全感。
他很忙。
他媽媽是村里小學的老師,工資少,身體弱,干不了別的,家里有兩塊地、一頭豬、一群雞,都靠楊復搞,他還要做一日三餐,這個倒不是他媽做不了,我吃過一次他媽媽做的飯后,理解了楊復。累一點,比食物中毒要劃得來太多。
我的到來令楊復本就緊巴巴的時間表雪上加霜。
他每天早上繞路來接我,然后我跟著他上山去割草,跟著他回家去把草切碎了拌著飼料喂豬和雞,跟著他去學校。
放學后,我跟著他去地里,看著他伺弄莊稼,回他家吃飯,天黑了他送我回姨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