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嘆聲此起彼伏,草地上零零散散的幾堆人慢吞吞站起,個個跟趕赴刑場似的朝著跑道龜速移動。
嚴琛將剩下的雪糕三兩口吃完,單手一撐躍下雙杠,在路過垃圾桶時順手將雪糕棍扔進去。
董希兩手叉腰站在跑道上,等他走近了,遞了瓶水過去,笑瞇瞇問:“嚴哥,你在這邊校區還有朋友?之前沒聽你說過啊。”
嚴琛擰開瓶蓋,聲音沒什麼情緒:“什麼朋友。”
“喏。”董希往他身后方抬了抬下巴:“就那兒,我看他一直站那兒看著你來著,不是找你的?”
嚴琛在喝水的空隙回頭瞥了一眼。
遠遠站著一道頎長清瘦的身影,隔得太遠已經看不清容貌,只是后頭一片深綠淺翠襯著他一身白,清清淡淡的,像抽條的嫩竹,倒是挺賞心悅目。
嚴琛漠然收回目光,抬手蓋上瓶蓋:“不認識。”
他的朋友可里沒有這麼一號白得快發光的人。
“這樣,那行吧。”
董希聳聳肩,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這周六隔壁宿舍有人過生日,叫咱宿舍也一起去吃飯,你去不?”
嚴琛:“有課,沒空。”
董希:“知道,雙學位的課是吧,放心,他們說了是約晚上的飯點,不耽誤白天的正事。”
老師又拍了拍手掌,催促他們趕快。
刺啦一聲,嚴琛撕了瓶身包裝,將瓶子擱在一旁,轉身歸隊。
“不用,晚上我去圖書館,你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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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冬亭老遠就看見樹蔭底下的葉溫余了,氣喘吁吁跑過來:“來啦來啦!等久了吧,熱不熱?”
葉溫余搖頭,眼睛還望著對面跑道的方向。
方才攢動的人頭這會兒已經散了大半,他望向的地方也早已空無一人。
池冬亭一路奔回來,額頭滲了一層汗:“那就好!來,吃個雪糕,新口味。”
葉溫余低頭看見雪糕,腦海里不受控制的又浮現了剛才那個人坐在雙杠上叼著冰棍的模樣。
唇色不深不淺恰到好處,唇瓣飽滿,唇形絕佳,甚至連咀嚼閉合時,動態下勾劃出的唇縫線條都能堪稱完美。
……完美?
這個詞從意識里沖撞出來的一瞬間,他自己都愣住了。
跑道上的人散了不少,稀稀拉拉只剩幾個。
池冬亭邊走邊開撕包裝,張嘴咬一大口雪糕,仰天哈出一聲帶冷氣的長嘆:“啊——爽~!這味道不錯哎,酸酸甜甜的,溫余你下次要不試試?”
葉溫余:“嗯。”
怎麼可能會真的有完美貼合他所有預期的人存在?
怎麼可能會真的有人像是在一絲不茍地按照他的意愿去生長?
池冬亭:“這好像是一個系列的,差不多的包裝有好幾個,反正要吃,要不回頭咱挨個都買一遍?”
葉溫余:“嗯。”
簡直像是為“量身定做”,每一個點都恰如其分滿足著他近乎刁鉆的全部嗜好。
池冬亭:“誒,說到雪糕,我想起來我媽前段時間說要在學校附近給我買套房來著,怎麼就沒下文了,不會是每天收租太多忘了吧,回頭我得問問。”
葉溫余:“嗯。”
不對,不只是恰好滿足。
是完全超出預期,遠高出他心目中原本的優秀水平線,過分好看了,怎麼會比他一直以來預想的最好看還要好看?
池冬亭:“裝修的事我得跟我媽好好說道說道,別又那麼隨便的全交給個不靠譜的設計師。”
“嗯。”
葉溫余恍惚低下頭,視線落在掌心。
雪糕包裝袋表面結霧又化開的水珠沾濕了他的手,溫度冰涼,勉強將他的理智拉回了兩分。
確定是真實存在的麼?
不是他的眼花?
會不會是今日陽光太好了,樹影太密了,以至于他被迷了眼,看錯了……
池冬亭縱使反應再慢,也從這惜字如金的簡短回應里聽出敷衍來了。
“溫余?”他嘖了一聲,拿手肘輕輕拐了拐葉溫余:“我叭叭這麼半天了,你倒是理我一下啊。”
葉溫余眼睫飛快顫了顫,有些茫然地轉向他:“怎麼了?”
池冬亭:“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怎麼魂不守舍的,有些路也能發呆,想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中午沒休息好,有點困。”
葉溫余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你剛剛說什麼?”
池冬亭一會兒功夫絮叨了太多,自己都忘了:“算了,也沒啥,我就隨口胡扯了幾句。”
說罷忽然又想起什麼:“哎溫余,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指給你看過的那幅畫兒?就是掛在財務樓大廳里,咱們路過大門口一眼就能看到的那幅。”
葉溫余:“記得,怎麼了?”
池冬亭咂咂嘴:“我剛進去交學費的時候湊近仔細瞅了瞅,怎麼說呢,就挺劣質的,瞎胡亂畫的一樣,也就是咱們平時總是隔老遠看,才會覺得好看……”
葉溫余安靜聽著,撕開雪糕咬一口。
橙子香味溢滿口腔,涼意淌過喉嚨直通肺腑,并著池冬亭的碎碎念,為他發熱的頭腦再度降溫。
活絡的思緒幾經泛濫,最終隨著理性的回歸逐漸冷卻,也不可避免地催生出難以抑制的懊悔:
為什麼剛剛沒有立刻上前去求證?
雪糕融化的冰涼順著喉嚨一路流竄到胃里,葉溫余忍不住蹙緊了眉心。
這種錯失機會的追悔莫及并不好受。